A栋教授楼618号(小小说)
上海。
徐家汇A栋教授楼618号。
退休多年的女教授李芒听到门铃嘀嘀轻响,她开门见到一个小伙子,身高足足有一米八,随意穿着一件蓝夹克,眉眼聪颖,斯斯文文。
小伙子虔敬地问;奶奶,我能进到您的家里跟您说话吗?
李芒慈爱地请小伙子进屋坐下,朝小伙子端详了很久很久,好像是见到了一位几十年前的熟人,不知因何心头猛然一热,胸有波澜:孩子,你找我有事吗?
小伙子很腼腆,他搓着手抬起头:奶奶,您叫李芒吧?(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李芒点了点头。
小伙子继续往下问:您在安徽无为市柳家桥当过知青吗?
李芒无法掩饰地猛然一怔,恍惚了一下,认真地回答:是——
小伙子扑通一声跪到李芒膝下:您是我的亲奶奶!
李芒吃惊不已,不知苍天怎么给她送来了一个孙子,她设法稳住情绪,用颤抖的双手扶起小伙子:好孩子,你跟我详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伙子:我来自柳家桥,我爷爷叫柳传根,我爸爸叫柳新叶,我叫柳向春……
李芒一把搂住柳向春,泪如暴雨哗啦啦坠下:乖孩子,这些都是真的吗?我不会听错吧?
一时间,李芒陷入了悲苦的回忆,万箭穿心,就要击溃她。
1968年秋天李芒高中毕业,1969年1月被从上海下放到柳家桥大队当社员。1975年她与当地小火柳传根恋爱,期间她被推荐到上海复旦大学上学,入学前她悄悄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叫柳新叶,迫于无奈,只能丢给柳传根扶养。她大学毕业留校任教,数次给柳传根写信,始终没有回音。几年过去,她想柳传根可能已经另有所娶,也就不想去打搅对方。而她终生未嫁,孤苦一生。
李芒边想边问柳向春:你的爷爷与你的爸爸都好吧?
柳向春顿时泪崩:我爷爷一直一个人带着我爸爸,他在我爸爸十岁那年生病去世了,我爸爸是我的姑奶奶养大的。我八岁时我爸爸和我妈妈坐长途汽车去外地打工,途中汽车滚下山沟,他们都遇难了,我是外婆养大的。我大学毕业考上了上海市公安局的公务员,做户籍管理工作,我在户籍管理网上查了几个月才查到了您。您的名字是我爷爷写在一张纸上流传下来的,现在我完成了爷爷的心愿。
李芒始终纸巾掩面,伤心欲绝地哀思着已故的亲人,她又万分惊喜,令人痛爱的孙子来到了她的面前。她在孙子的额上吻了又吻,反反复复地盯着孙子看来看去,孙子有隔代传,很像他的爷爷。她不由得百感交集,不知沧桑怎样教化人,庆幸自己能在耄耋之年与青松般挺拔的孙子欢聚,她的后代终于从千里之外漂荡在野水之间的贫苦小村来到她的身边。她问柳向春:你住在哪里呀?
柳向春告诉奶奶:我和朋友合租了一个房子,我有一个完整的卧室。
李芒:你搬到家里来住,奶奶的这个房子四室一厅,奶奶孤独一生,你来了我们祖孙就团圆了,奶奶从此就可以享受天伦之乐了。
兴奋的李芒思绪万千,老三届呀,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谁能说清老三届的命运到底是什么?忘不了当知青时的沉痛年月,说不尽的苦难,伤害了他们三代人。历史呀,你能给烟尘俗子一个真诚的说法吗?在这颠来倒去的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见到自己的亲孙子更让人激动,尤其是对于早已历尽磨难望断秋水的老三届。
柳向春早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他抱住李芒不停地说:我找到我亲爱的奶奶了,我有亲人了,我现在才真正感觉到我生活在飘扬着烟火的人间,才真正感觉到我跻身在亲亲的大上海,享受着浸入骨髓的关爱与温暖。
李芒用衣袖为柳向春揩干眼泪,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宝贝大孙子呀,你会开车吗?
柳向春自豪地说:职业要求我必须会开车,不过我还没买车,办公事时开公家的车。
李芒:你现在就开奶奶的车,把你的东西搬过来,你从今天起就在家里住。奶奶每天都给你烧饭,给你洗衣。
当柳向春把东西搬到奶奶家时,奶奶已请礼仪公司把整个家布置得焕然一新,张灯结彩,披红挂绿,门头拉起一道炫目的横幅:喜庆老三届知青祖孙团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