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菜园

吴根浩

家里拥有数块菜地，诸如大园项、凹背、神坛埂等地块交错其中。最熟悉的一块地叫“鱼湖子”的菜园位于我家屋门口，它是一个用简单的篱笆围成的小园子，园子里挖了一口小鱼塘，放养几条鱼，为节日增添了捕鱼的乐趣。鱼塘的存在不仅方便了浇水，还使得土质变得黝黑肥沃。

母亲对菜园的经营管理可谓是井井有条。她根据蔬菜的生长需求，合理安排种植计划，喜光喜风的蔬菜与喜肥喜水的蔬菜区分种植。这里，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蔬菜换种，如玉米、红薯、丝瓜、青菜、大蒜、茄子、青椒、南瓜、苦瓜、豆角、白菜、花生等一应俱全。母亲深谙套种之法，红薯套种黄豆、萝卜套种小葱，冬瓜套土豆，韭菜套花生，豆角插竹扦，瓜类搭网棚。

春天来临时，菜园焕发出勃勃生机。阳光和煦地洒满菜园，微风轻拂，带来一阵阵清新的泥土芬芳。母亲开始忙碌于播种事宜，整理出上年留下的、或瓶装的、或纸包的各种蔬菜种子，育秧、移栽、撒草木灰、浇农家肥。一旦发现虫害，及时喷洒农药，直至消灭。我们也会跟随母亲一同前往菜园，参与拔草、浇水、施肥的劳动。遇到春寒时，母亲还会去生产队水稻田里拾回废弃的薄膜，为蔬菜保暖。

母亲的菜园不仅是家庭食物的来源，还是传授种菜知识的培训基地。作为村里的妇女主任，母亲常常召集村里妇女来菜园交流学习种菜知识。那些当年住在我们村南门街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上海知青也慕名前来，向母亲学习种菜技巧，他们按照母亲的指导把自己门前的一块地也弄成一行行、一畦畦整齐有序，种上各种各样的辣椒、茄子、黄瓜以及腰子形的豆角等等。母亲的耐心指导使他们学会了如何有序种植各种蔬菜。

炽热的夏天，母亲在生产队劳动之余，看到“鱼湖子”里的水浇菜不够用，就会去外面挑水回来，‌ 细心浇灌每一株蔬菜，确保它们得到充足的水分。她熟练地拿起锄头，弯腰松土，动作娴熟专注，实在累了才直起身透透气，卷起草帽轻扇微风，用毛巾拭去汗水，或者坐在“鱼湖子”旁边的瓜棚下小憩片刻喝口清水，汗湿的士林布衫紧贴在她身上，散发出浓浓的汗味，仿佛在与大自然进行着无声的对话，每一锄、每一拔、每一浇都蕴含着她对土地的深爱和对丰收的殷切期盼。那顶被日晒雨淋、脱线、烂成一圈一圈的草帽，她用针线缝补后继续使用，并涂上桐油以增强其防雨遮阳的功能。母亲的辛劳浇灌出了菜园里瓜菜丰盈多彩、青藤蔓挂缠绕的景象。金灿灿的南瓜花、鲜黄亮丽丝瓜花、淡紫浅白的豆角花引来众多蝴蝶、蜻蜓翩翩起舞。嫩滑的番薯叶、紫色的茄子、红彤彤的西红柿，还有像长辫子似的豆角等，自然成了我们夏天餐桌的蔬菜主食。儿时放学回来，推开园门，摘几条翠绿的黄瓜，拿刀剖成两半，其间撒上盐一搓,就成了我们儿伴们你追我抢的最美零食。(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入秋的菜园色彩斑斓，生菜、芹菜、白菜等各种蔬菜长势喜人。番茄、黄瓜、丝瓜、苦瓜等硕果累累，各种各样的花朵竞相绽放，红的、黄的、白的，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每当微风来临，各色菜花就在微风的抚慰下轻轻摇曳，或低头颔首，或扬起她羞涩的玉臂，尽显阿娜多姿。寒露时节，秋风萧瑟，天气转凉，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去园子里挖番薯，拿起锄头锄去覆盖在菜地上纵横交错的薯藤，顺着藤曼铲开周围的泥土往下深挖，把一个个红彤彤的大番薯挖出来，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待到番薯带回家，拿几条番薯架放在自制的铁架子上烧烤，香甜可口的番薯就成了我们的美味佳肴。

随着季节的转换，秋后的菜园又迎来了新的收获。萝卜、蒜苗、荞头等蔬菜纷纷登场。咸菜煮猪骨煲汤、焖五花肉成了上好的菜肴组合。冬天的萝卜常常拿来做菜、煲汤，吃不完的萝卜就加盐晒制成萝卜干。萝卜干也是我们少年时代周末去乡里读初中带的上等干菜；蒜头就常常拿来晾干水分后制作糖醋蒜头；荞头就用来炒肉或做香喷、外酥里嫩的荞粄；番薯制作成香甜软糯的番薯干，辣椒制成辣椒酱，自制的菜品完成后，母亲常常把这些菜品送给邻里妯娌们分享，也拿去村委食堂给那些驻村干部食用，也会叫我们给村里的孤寡老人送去。在那“糠菜半年粮”的岁月，生产队分的粮食不够吃，母亲就会把自己做的番薯干分给人家当做充饥之食。

在菜园篱笆的边缘，母亲精心种植了多种草药，如清热利尿的车前草、温经止痛的艾草、清热解毒的鱼腥草和蛇舌草，以及具有清热利湿、退黄散瘀消肿功效的溪黄草。她利用闲暇时间学习草医草药知识，一旦得知村中有人身体不适，便会根据症状，无论远近，及时送上相应的草药，并建议他们煮水服用，以此作为配合赤脚医生医治的辅助治疗，直至病愈健康如初。

菜园——母亲用汗水经营的天地。从翻土整地、播种育秧，到浇水施肥、除草打药，母亲在菜园处处留下她瘦长的身影，她种下一茬又一茬的蔬菜，收获一年又一年的成果，随着农村人口逐渐向城镇化迁移，母亲也跟着儿孙们来到了县城居住,母亲离开农村后,大片菜地慢慢荒芜了，就是母亲最心爱的“鱼湖子”菜园也送给了邻居打理。

母亲的菜园是她以勤劳与智慧精心打造的乐园，同时也是她展示才能与传递爱心的舞台，更是家庭幸福的源泉。在这里，她不仅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食物，还传递了家的温馨和爱的深沉，这份爱与幸福，惠泽后代，传承着对母爱的敬佩和感动，也成了我们心中不灭的明灯……。

九十多岁的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两三年了，每每思念母亲之时，梦里时常出现她的菜园，那菜园的气息，那黄瓜，萝卜、红薯、茄子…………散发着一缕缕清香，令人陶醉不已，这一切犹如一道璀璨夺目的风景线，深深烙印在我们心灵的深处。‌

二零二四年十月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