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之旅》之七:带着母亲体温的五元钱
为了让贾金鑑老师少操点心,也为了减轻父母亲的经济负担,在学校的三年时间,除了在大灶上吃饭外,我几乎一分钱不花。许多同学每个月要进城洗一次澡,我不洗;不少来自县上的同学逢假期都买票乘火车或汽车回家,我不买,就是寒暑假我也是背着行李沿铁道或公路徒步百里走回家;至于进剧院看戏,我就很少想过。晚上睡觉我只有一条被子,就把它卷成筒筒用腰带扎住脚头儿,钻进去睡,也没有向父母亲张过口要过褥子。我知道,父母亲够苦了,他们嘴上说砸锅卖铁也要供我上学,可是家里还有妹妹和弟弟,他们也要穿衣吃饭,也要上学,家里只有一口锅,就是真的砸烂,又能卖几个钱?
大约是1955年春天的一个星期天,学校组织全班同学到省政府大街植树。从学校到省政府有三四里路,在植完树往回走的路上,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灰色破旧大襟棉袄,头上蒙着一个破毛巾,左胳膊㧟着竹篮,右手拿着一个长长的竹竿。我一眼就看出那是我的母亲,她是来郑州打槐籽的。我喊了一声“妈!”,母亲同时也看到了我,“哎” 了一声向我走来。那时依然很冷,西北风呼呼地吹着,母亲的脸上已露出冻疮的痕迹。我说:“天这么冷,你还出来打槐籽呀?你晚上住哪儿呀,咋吃饭呀?”母亲笑着说:“不要紧的,夜里就在城里住家户房檐底下窝窝,寻一点热水喝喝,吃饭有自带的干馍。”我曾经随母亲打过洋槐籽,那可是一个十足的苦差事。先是要找到比较高大的结籽比较多的洋槐树,再好说歹说求得树主人的同意,才能开始打。低处的可以在树下用竹竿打,高处的则要爬到树上打。槐荚落到地上再用扫把扫起来,用手揉搓后去掉槐荚上的皮,留下比米粒稍大的槐籽。待累积到一定数量时,再到供销社收购处去卖,每斤槐籽也就是几毛钱。一个人忙张一天,最多能打到二三斤,少的也就一半斤。一天下来,常常累得人筋疲力尽,头昏眼花。母亲从豫东家里出来,徒步一百多里来到举目无亲的郑州市区,冒着寒风,忍着饥渴,穿梭于大街小巷,該受着多大的苦啊!
我对母亲说:“妈,别打啦,天这么冷,回去吧!”母亲却笑着说:“没事的,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这样出来换几个钱还活泛点。”母亲把手伸进贴身衣服掏出5块钱塞到我手里说:“这是才卖了槐籽的钱,你拿去花吧!看你们班同学走远啦,快去吧!”我拿着这带着母亲体温的5块钱,赶班上队伍去了,我走了很远回头看,母亲还站在那里向我摆手。
这带着母亲体温的5块钱,我装在身上大半年,一直舍不得花。我觉得,有了它我的腰杆硬了,我有钱了,是母亲给我的。直到第二年春节过后,我才花出了第一笔钱。
热闹的春节刚过,就要开学了。母亲心疼儿子,给我准备了一大堆好吃的东西,有绿豆丸子、白薯丸子、豆腐包子,还有几个肉夹馍,一袋炒熟的花生,整整装了一大包,加上行李被褥,已经是沉甸甸的了。我想着要走百十里路才能背到学校,颇有点望而生畏。父亲掂了掂轻重说:“开春地里也没有啥活路,我送你吧。”这一天,父亲背着行李,我提着吃的东西,踏上了返校之路。当我们父子在漫漫黄沙路上跋涉30余里到达郑庵车站时,已到中午,剩下的五六十里路就是沿着铁路查枕木了。父亲背上行李还要继续走,我说:“爸,你回去吧,到了郑州你今天就回不来了。我妈去年给了我5块钱,不行我就买一张车票吧!”父亲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那也好,我也就放心了。”我拿着钱到售票窗口,花了3毛5分钱买了一张郑庵到郑州的车票,父亲背着行李把我送到火车上,又嘱托了几句,直到车缓缓开动才返身归去。
这5块钱的第二笔用项,是我拿它买了一本《河南梆子谱》。从高中二年级起,我喜欢上了豫剧,尤其是常香玉演的《花木兰》和《红娘》,常常利用礼拜天到书店蹭看豫剧曲谱,其中有一本《河南梆子谱》,有常香玉的经典唱段,我操着半生不熟的识谱水平,哼哼唧唧的学着唱,后来我就狠狠心从这5块钱里拿出3毛5分钱,把这本书买了回来。不久,我在市区海报上看到常香玉要在郑州剧院演出《红娘》,又花了5毛钱买了一张票。这场戏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红娘刚出场时那个亮相,那活灵活现的眼神,婀娜多姿的腰肢和灵动自如的身段,让我不禁拍案叫绝。我对豫剧的这种热情,直到三年级上期影响到学习成绩时,才在班主任贾金鑑老师的批评指点下纠正过来,把全部精力回归到文化课上来。(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后来,我还从这5块钱里拿出5分钱,到市区澡堂洗了一次澡。那也是一个了礼拜天,我们几个同学吃过早饭后到市区玩耍,时近中午,有人提出一块洗一次澡,我不好推辞,也参加了进去。只记得那时我有点失眠,洗浴时曾晕倒过,在同学的帮助下才回到学校。
在我的记忆里,我就用这留着母亲体温的5块钱,在高中的三年学习中,买过一次车票,进过唯一一次剧院和唯一一次澡堂,直到快毕业时,剩下的3块多钱还装在我的书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