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
“悲切切跪倒在老娘面前,叫老娘睁双目将儿观看,儿本是朱春登西地回还……”我闭了眼,一边击打着节拍,一边欣赏着手机中播放的秦腔《放饭》。当听到这儿时,两股眼泪已悄然地从我的眼角流出。记忆中我的母亲是非常喜欢秦腔的。我的喜欢秦腔,也许是因了小时候常陪母亲看戏的缘故。
在我小学毕业升入初中的时候,已不再单纯地唱样板戏,而是开始唱秦腔了。我们附近有几个大点的村庄,就都陆续地组了戏班唱秦腔。我的舅家在黑石头,他们村子原就有戏班的,看到邻县大点的村子开始唱秦腔,也就立刻组织了自己的剧团,称为“自乐班”。每到端午或者过年他们的“自乐班”一般都会唱戏,即使非年非节,到农闲时他们也会请了县剧团或其他地方剧团的戏来唱,但这一般是要买票的,叫做“写戏”。但凡黑石头唱戏,舅家便一定会让人来叫母亲去看戏的,我也就可以随了母亲,堂而皇之地住到舅家去看戏了。
那次黑石头请了的是县剧团的戏。我也象往常一样天天晚晚陪了母亲光顾戏场。那晚上我照意陪了母亲去看戏,唱的是《对银杯》,情节大致是赵千的父亲上了前线,于是没有生养的大娘就想害死弟兄俩,弟兄双双逃走。就害死了赵千的生母。后来弟兄两个都做了官,都挣得了凤冠霞帔。唱赵千的是县剧团有名的小生苟小弟。当赵千看着兄弟赵万的母亲高兴地穿上了他儿子挣来的凤冠霞帔时,赵千手捧凤冠霞帔,跪向了他的三娘:“三娘啊,你看我那兄弟挣来了凤冠霞帔,有人穿,有人戴。儿我挣来了凤冠霞帔,无人穿,无人戴。三娘,说是你穿,你戴。”舞台上赵千对他的三娘说着,声音凄厉哀婉。我的母亲也已经是泪流满面。到舅舅家后,母亲们还在说着刚才戏的情节,替赵千的母亲惋惜着,也不乏对凤冠霞帔的向往。
“姑姑的儿子能念书,一定会给姑姑挣凤冠霞帔的。”我是清楚地听到这句话了。我当时已经上了初中,并且是以考点第一名的成绩进入中学的。亲戚们便大多认为我是好学生,我也已经多次听说了他们在母亲面前对我的赞誉。也往往能够看到母亲满足的笑颜。这次我也就知道这话是对母亲说的。看母亲时,母亲满眼的满足。正用慈爱的眼光看着她的儿子。我突然就记起昨天唱《放饭》,当做了侯爷的朱春登跪在讨了饭的老娘面前时,我无意间看了母亲一眼,母亲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朱春登的一举一动,满眼的羡慕。我的苦命的母亲,他是多么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象朱春登一样做个侯爷啊!
母亲们还在热切地谈论着,我知道我是给母亲挣不了凤冠霞帔的,可当时确是下了决心要好好学习,长大了好报答母亲。后来我也勉强考取了一个师专,虽然考得很是艰难。但在当时,在我的那么贫穷的家庭,也确算得上天大的好事。通知书是四姐在一个炎热的中午从黑石头拿上来的。当时一家人的高兴劲儿我的拙笔是不能描述的。但从此我也就寂然无声了,毕业后一直在一所乡下职业中学教学,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子女,为生计苦苦挣扎着,直到母亲离开这个世界,也终于没有干过一件给母亲争光的事情。后来我的双亲相继离我而去。每年正月里坐纸的时候,我早起放上饭,烧完香后,是一定要放一段秦腔的,那时我家己经有了VCD。我一直坚信,我的父母是会回来看他儿子新买的VCD上播放的秦腔的。父母刚去世的那几年,我一上酒场就醉,一醉就哭。只有喝醉了,我才能清晰地记起父母抓养我的艰难,记起我儿时曾有过的种种誓愿。我的父母为他们引以为傲的“大学生”儿子操碎了心,又何曾享过儿子一天的福。
手机中的《放饭》早已播完,我也慢慢收回了思绪。“儿杀身难报娘尺寸之恩。”我现在偶尔还会情不自禁地哼唱《放饭》里的这句唱词。于是又会想起那时和母亲一起看戏的各个瞬间。想到当时自己心里曾默默发下的誓愿和后来的等等种种,便不由潸然。(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