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旁的碾盘
从前
从前,这儿肯定有座碾坊,否则这笨重的家伙不可能无中生有。碾坊附近应该还有一户农家小院,小院里应该还有……
现在
现在,碾盘躺在一条小路旁,与一栋瓦房为邻。
它被遗弃多少年了?
碾盘很不平,从姿势到情绪,它自己浑然不知,一半沉进土里,一半仰天长叹。(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它是不是想起了那个身着长袍噙着长杆大烟袋的磨坊主人、那个颠着碎步围着碾道絮絮叨叨的小脚老太、那些背着米袋子端着簸箕的庄稼汉?还有那头铁青骡子和那架摇起来吱嘎吱嘎响的风车?
碾盘感觉自己转起来了。向一个方向,对,向一个方向,转N次,前世既清楚又模糊:一群膀大腰圆的石匠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攀登、采石、凿石。如雨的汗滴,砸在岩石上,号子声声,回荡在山谷……终于有一天成型下山,一碗高粱烧浇向碾盘,欢快的唢呐吹翻了一院屋顶,米香面香醉了全村人。
……
唉!那绕着自己转了一圈又一圈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没有谁走近碾盘。当年偷食碾坊粮食的麻雀还年轻,有时三两只,有时一群,在碾盘上面蹦蹦跳跳,寻找先前农家小院的亲切;可恶的老鼠没有了猫的威胁,光天化日下竟跳上来,这儿嗅嗅,那儿闻闻,它的豪居就在下面。
碾盘存在的意义在于转,停止于它是一种痛苦。而快活离它已经十分遥远。小城的繁华与它无关。
多少次,白天,我在碾盘前慢慢踱过去。它不认识我。在茫茫人海里,它怎么可能识别出几十年前在它跟前与它只见几面的那个小孩子?
多少次,夜晚,我躺在床上睁着眼(或闭着眼),把碾盘搬进碾坊,放置好高粱或谷子,牵进那头踢了我童年的毛驴,妈妈给它带好蒙眼,催促它碾出以往米面的滋味。
可是,那个与碾盘相依为命的碾砣早已无影无踪。
碾盘与碾砣的生离死别,沉甸甸地坠上我心头。
明天
明天,我就要出发,去一个大城市很长时间。
而眼前的推土机正向碾盘附近空旷的瓦房吼叫,一个眼戴墨镜脖子挂金链子嘴角叼着烟卷的家伙站在碾盘上,一边把手机堵在耳朵上,一边对两个扯皮尺的家伙指手画脚。
楼群的影子向碾盘逼近。
一丝伤感袭来。我知道,碾盘的末日即将来临。
那个夜晚,梦中的我忙忙碌碌给碾盘寻找存身之地。
可是,小城让楼房塞满了,把空中都挤得喘不过来气,哪里还有它寄存之处?
大街小巷熙熙攘攘的人,谁来关心它的命运?
等待碾盘的真是那把让它望而生畏的重磅铁锤么?深深地坟墓等着它。
碾盘,祖祖辈辈的碾盘,谁为你提供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