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

05-04 作者:独自行走

有一次和老张去寿光出差,白天闲来无事,老张说,头发有些长了,去理理发吧。

我说,头发最好不要随便理,有可能不是你想要的样子。

老张说,没事,我就是让他剪短一些,回天津再理就太长了。

拗不过他,我随他走了出去。

老张是我多年的朋友,天津人,中等个,微胖,前额头发已稀疏,露出大片的开阔地,头顶稍微密集一些。

出宾馆走不远,快到人民广场的时候,看到一家理发店,店面不大,十来个平房,里面一个转椅,一组沙发,一个多功能洗手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店老板兼美发师是一个小伙子,三十来岁,身材匀称,衣着打扮利索,很精干的样子,见我们进门,大声招呼着。

坐定后,老张给他说剪短一点,小伙子爽快的答应着,然后主动和老张攀谈起来,问他哪里的?平时都在哪里理?

老张说,我是天津的,平时都在家附近一家理发店理。

说起天津,小伙子来了兴趣,问长问短,从天津的风土人情又聊到当今天下大势,越聊越热络,颇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热聊的空挡,老张抬头一看,头顶的头发突然消失不见了,悚然一惊,接着有些恼怒的对小伙子说,你净给我扯些没用的,你看你都理的些啥啊?

小伙子有些愕然,低头看了看,笑着说,不是理短一些吗?老张说,你这哪是理短,分明就是给理没了。

坐在一旁,我边听边想笑,我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因为每个人对理短的概念不一样,有时操作上“差之毫厘”,感官上真的可以“谬之千里”,认知如此清晰,是因为我也犯过同样的错误。

那是去年春天去江西上饶。

走之前头发就有些长了,但属于可理可不理,当时时间有些紧张,就没去理。

去上饶是为了看辛弃疾故居,辛弃疾退隐江湖后,在信州的城北盖了一座别墅,和七位妻妾,十几个孩子住在那里,每日或“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或“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或“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悠游自在长达十年之久。

那时的上饶还被称作“信州”。

信州取名于信江,信江呈东西走向,横穿市区,河道很宽,水量充沛,俨然一条大江,沿岸植有很多樟树,三角梅,枫树等,树冠很大,树影婆娑,下有石桌,石凳,石椅,很多老人在此聚集,三三两两,唱歌跳舞,打牌钓鱼,一派休闲风光。

岸边不远有个信江书院,始建于康熙三十三年,是清代江右四大书院之一,现在布置为当地名人书法展览,书院面积不大,很快就看完了,往回走时,在一边等公交车,车迟迟不来,闲来无聊,往左右一看,身后是一家理发店,潜意识里有理发的念头,遂信步走进去。

里面有些凌乱,不像是营业的样子,两个小伙子正忙着收拾,转身离开时,其中一个喊住了我,得知我想理发,脸上立刻绽放出春天般的笑容,说他们明天才开业,我是他的第一个客人,千万要成全他。

“听人劝吃饱饭”,我一犹豫就留了下来。

东西都是新的,椅子,推子,剪子等,甚至还没开封,闻着有一股新鲜的金属味道,皮革味道,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但愿人不是“新”的,我暗暗祷告。

小伙子问我理什么发型?我说毛寸。

小伙子一剪子下去,我就知道坏了,我臆想中的毛寸是两边短,中间略长,但他一下将头顶的头发几乎给推平了,看着于事无补,索性闭目养神,随他去吧。

当小伙子说好的时候,我睁开眼,呈现在眼前的几乎是一个光头,大片的青皮裸露,只在头顶有短短的头发茬。

小伙子问我怎么样?还能怎么样?很好,我做出满意状的样子,小伙子也很激动,一个劲的说,欢迎再来,我心想,这辈子不会再来了,两个人打躬作揖,功德圆满的把我送出屋外。

同样的事情今年在武威又发生过一次,但效果要好得多。

去武威是为了寻古,武威又称“凉州”,河西走廊四郡之一,丝绸之路上重要节点,两汉到南北朝时,地位最为显赫,出了很多牛人,比如祸乱华夏,改变东汉历史进程的董卓,李傕,曹操的顶级谋士之一贾诩,建立前凉国的张轨,汉武帝临终托孤的匈奴王子金日磾,更有一代宗教大师鸠摩罗什,客居凉州十七年,弘法并翻译了众多经书,是中国佛教史上泰山北斗级的人物。

现在最为世人熟知的中国旅游标志,“马踏飞燕”青铜器雕像,就是出自武威的“雷台汉墓”。

武威的文庙也很有名,当年五胡乱华,中原大地战火纷起,人头落地,生命被践踏如泥,士人纷纷逃避,或南下建康,或北上辽东,或远走河西走廊,武威便成为了一个避风港,保留并延续了华夏民族的一丝文脉。

现在的文庙体量很大,里面亭台楼阁甚多,文庙前的广场则成为老人扎堆的地方,每天清晨,傍晚,数百的老人聚在那里,很是壮观热闹。

从文庙出来,步行几百米,前往公交站牌,沿街为商铺,一个接一个,密密匝匝,虽不见生意有多兴隆,但也没见关门歇业的,随意的看下去,就看到了一家理发店,从外面看,规模不小,装修也上档次,理发师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顾客更是清一色女人,本不想进去,潜意识里,做女人生意的理发店,价格大都不菲,但偏偏在门口贴了一张价码表,理发也就二十元,一犹豫就走了进去。

从洗头环节开始,我就知道来对了。

女人的手很轻柔,从头顶往下梳理,力度恰到好处,感觉麻麻的,酥酥的,痒痒的,仿佛毛细血管瞬间畅通,细胞在里面快乐的游走,怪不得过去的有钱人都要买丫鬟,确实舒服,三五分钟后才冲洗。

不仅洗发好,理发更好,女人气定神闲,动作麻利,剪子上下翻飞,头发纷纷落地,那一刻不禁让我想到了苏轼的一首《浣溪沙》,“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缫车,牛衣古柳卖黄瓜”。

将头顶打磨得差不多后,再用电推将两边清理干净,对镜自揽,没有了蓬乱的,风中飘零的灰白发,镜中的人仿佛年轻了十岁,不仅完全符合,甚至超出自己的期许,我情不自禁的对她说,理的真不错,旁边一个贴着面膜,正在做美容的女人接口说,那是,这是家开了二十多年的老店。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我在家时常去的一家理发店,理发的手艺没得说,就是洗发太过于敷衍。

洗头的是老板娘,三十来岁,个不高,有些姿色,走路慵懒,腰肢一扭一扭的,指甲涂得猩红,洗头时打上肥皂,根本不沾手指,直接放水冲洗。

老板娘手上偷工减料,嘴上却不得闲,她告诉我,家是枣庄的,父亲兄弟四人,其他都生的儿子,偏他父亲生了仨女儿,在农村里便受歧视,但现在,四兄弟中只有他父亲活的最滋润,闺女都孝顺,经常回去,每次回去都大包小包的,几个叔伯则一个中风,一个小脑萎缩,一个和儿子是仇家,老死不相往来。

前几天她回去看她大伯,带了很多东西,她大伯嘴眼歪斜,说话漏风,吱吱呀呀,不知道说些什么,但那眼神,那意味,明显有一种感激和羡慕的成分。

我听着,不时附和几句,这样的情况在农村并不鲜见,虽然对她的服务有些不满意,但对她的话聊倒有些满意。

我在这家店办的卡,充值三百,理十二次,算下来单次二十五,父亲以前都是去超市理发,十块钱,只理不洗,后来在我的劝说下,父亲来过这一次,但也只有一次,便不再去了,问他原因,父亲说,那女的洗头太潦草了,多花十几块钱不合算。

再过几年,等我的头发和父亲一样“地方包围中央”了,我也要考虑更换门庭,毕竟,话聊不能当饭吃,而省下了的十几块钱,可以喝两瓶啤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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