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家乡

09-29 作者:橹泳

那天,儿子问我,老家房子现在谁在住?

我哪里知道?

我住过的房子不少,最早是街上两间自建的小楼,后来换了庄大斧家的房子再翻盖成澡堂。没过多久,我便将澡堂转手,随后购置了乡里一处废弃的财政所旧楼。然而半年后,那栋旧楼也未能守住,我只得再次搬迁,住进了菜场旁的一处小套住宅。

这期间我还住过粮管所,住过水厂。几经辗转,最终我在老家竟连一处安身之所都没有了,彻底成了漂泊无依的人。

父亲常说我败家,说我喜欢倒腾,是的,从自建小楼开始,我就一直倒腾,倒腾生意,倒腾房子,从乡下倒腾到街道,又从街道倒腾到县城。

每次倒腾,总会扔掉一些东西。那些二手的桌椅,搬两三次家就散了架,没了修的价值,坏了只能扔掉。(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年为了陪孩子读书,我卖了菜场的房子,家乡从此成了故乡,连最后的落脚地也没了,什么都败完了。

这也是父亲说我败家的缘由——辛苦奔波这么些年,经不住自己倒腾来倒腾去,最后落脚的房子还不如原先在农村敞亮。

早几年,父亲一直催我在家乡再买套房,可‘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哪有脸回去呢?

每次回去他老人家都要反复唠叨,后来大概说累了,也不提了,或许他知道我的孩子都考上了大学,大概率不会回家乡了。

何止我不回家乡,村里许多房子拆迁后也没见房主回来翻盖。那些都是大户人家,在外地发达了,拔根毫毛都比农村人的腰杆粗,哪会千里迢迢赶回来折腾这微不足道的事?连油钱都不够。

只有一些老户依旧活得精细,小时候看他们生活拮据,等我都活成老头了,他们的房子还是老样子,多少年纹丝不动。

只是我已记不清他们的容貌,也忆不起童年时的古井、老街的古桥。那些久违的记忆,早已被我零零散散遗落在奔波的路上。

上次回去,看见变电所对面薛先生的房子还在那儿。我卖澡堂那会儿也曾动过心思,托老毒蛇表哥去谈过,据说要九万块,当时觉得不划算就作罢了。

如今那房子还竖在那里,只是里面住的人,我早已不认识,听说都换过好几拨了。

农村十几年就会换一茬人。我出去这些年,家乡的年轻人多半不认得了。从前无话不说的铁哥们,如今也都老了,碰了面也找不出几句话。

父亲自从上个月跌伤了腿,总坐在门前晒太阳,望着路口出神,嘴里念叨着孙子孙女的名字,还有重孙、重外孙。可谁还会回这贫困的家乡呢?他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怕是再难等到重孙辈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了。

为此父亲让我多传些重孙、重外孙的视频给他。他说得很诚恳,我瞥见他脸上苍老的皱纹,那个曾陪伴我无数个童年清晨的善良慈祥的笑容。

如今父亲哪儿也去不了,只能攥着手机打发时光。其实他让我传的,又何止是视频?那是想将散落在岁月长河中的瞬间一一拾起,续写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父亲那天说,你从农村辗转到街道,从街道辗转到县城,现在已是步入老年的人,要注意身体。

我叹了口气,我何尝不想多关心自己一些呢?可身为农村人,为了生活,仍需不断奋斗,将自己置身于忙碌之中,才觉得脚下踩着踏实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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