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与喝水

小平

喝茶与喝水，同有喝字，境界却不同，一个是精神追求，一个是生理需要。一个是一口一口的细啜，曰：品，乃为雅。一个为大口大口飘吞，曰：饮，是为俗。

从古至今，不少文人雅士都喜欢用“品茗”来抒遣胸臆，或品味人生，以茶省悟，或修身养性，韬光养晦。茶，已经成为人们骨子里的情怀寄托和精神追求。

苏东坡的人生起起伏伏，浮浮沉沉，可是，不论走到哪里都有文友茶伴，不同阶段人生的况味，每每都能在茶的品赏中得到省悟和释然。

雪沫乳花浮午盏

蓼茸蒿笋试春盘(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人间有味是清欢

这是苏东坡经历乌台诗案，在经过人生的大起大落后的平静和淡然，旷达和闲适，这种幽淡的情怀，清雅的性情，只有茶韵的绵长，茶味的清甜，茶魂的幽香才能氤氲出来。

茶字，拆分为艹、人、木，就是人隐于草木之间。人于草木之间，最贴近大地，可感受生命的原始气息，熟谙草木的性情，了解草木习性，“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知道草木会枯黄但也明白它会茂绿；人于草木之间，看惯山峰巍峨，也知道山峦起伏，看见江海奔腾，也理解河流蜿蜒。看惊涛骇浪却波澜不惊，视悬崖峭壁为旅游风景；人在草木之间，又与天空最近，尽可志存高远，胸怀辽阔，也明白日不可追，月不可及，星不可摘。所以苏轼才能在山麓野餐清茶的风味中省悟，发出人间有味是清欢的真切慨叹。

古代的茶宴分皇家茶宴、寺庙茶宴和文人茶宴。他们要么是社会上流，要么社会名流，要么是社会清流。要么出身高贵，要么身份显赫，要么才情过人，无一凡夫俗子，可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十分讲究茶道和茶文化 。

对此，《 红楼梦》中有比较详细的描写，第四十一回，贾母在大观园里招待刘姥姥，酒足饭饱，为解酒消食，率众到栊翠庵喝茶。妙玉给贾母奉的是老君眉，而“老君眉”三字，又含“老君”与“长寿”两意，都极符合贾母德高望重、一家之主的身份，更有祝福长寿之意。而当贾母将喝剩下的茶赐给目不识丁、身无分文、毫无社会地位的刘姥姥喝时，刘姥姥一饮而尽，同时还说味道太淡，遭到仙风道骨般的妙玉的嫌弃，随即嘱咐下人将茶具扔在屋外。出门时，宝玉提请妙玉，不如将欲弃的茶具顺势送给刘姥姥时，妙玉说幸亏自己不曾用它喝过茶，否则宁肯砸碎也不会送她。妙玉请钗黛到耳房喝“体己茶”，茶具是奇珍古玩，煮茶的水是五年前梅花上的雪融化而来。宝玉不请自来，茶具是“俗器”，妙玉调侃宝玉道：一杯为品，两杯为解渴的蠢物，三杯就是饮牛饮骡了。可见，喝茶，不论茶品，还是茶具，以及沏茶的水，喝茶的人，进茶的方式，都有精妙的考究，妙玉高超的茶艺可见一斑。

年少时在家务农，一干就是半天。烈日当空，喉咙冒烟，何以解渴，唯有白水。匆忙到家，水缸就是知己，水瓢胜似亲人，半瓢冷水一饮而尽，然意犹未尽，再来半瓢，爽，舒服，却索然无味。

有的人喝茶 ，就如刘姥姥等这般，茶水直接入腹，不在唇齿间停留，不在舌尖下返转，不在咽嗓处浸润，也不入心脾内回味，与我的瓢吞狂饮无异。倒是无茶之茶，更有茶味茶魂，不失高尚典雅。

在茶尚无法普及的年代，普通百姓对茶的崇尚和渴望，只能通过冥想来实现。我老家在婚礼上有一道程序，就是当新娘子刚接进家门，为表示对新娘娘家人的无上尊敬，让送亲的人到堂屋正厅喝高茶。女儿出嫁，迎亲的贵宾一到，也是立马先招待喝高茶，等候新娘上轿。初次听说这个词，感觉特别的高大尚，十分好奇，以为有多么神秘和高深，居然就是吃吃点心和水果，根本无茶，也无茶具，更谈不上“高”，原来“茶”只虚化为个“敬”字。

入职后，曾做过几年办公室工作。每年元旦或春节前后都要召开一次中层干部新年茶话会。方形或椭圆形的桌子，大家围成一圈，座次没有职务高低之分，桌子上放些矿泉水和水果、瓜子之类。说是茶话会，倒是无茶，要的是喝茶时那种畅所欲言、无拘无束的漫谈的感觉和氛围，此时的“茶”，仅体现为一个“松”字。偶有外出学习，课间休息，授课老师说是茶歇时间，雅味顿生，倦感全消。

老师的形象瞬间丰满高大起来。

现在旅居的新加坡，有一道风靡东南亚的经典名菜叫肉骨茶，是华人饮食文化的代表，2024年2月，被马来西亚政府列入国家美食遗产名单。它的主料是排骨，辅材是香料和中药材当归、党参、枸杞等，根本没有茶的成分，但汤色清亮如茶，且浓香四溢，这里的人们常在主餐过后，点一碗肉骨茶，用汤匙轻撩慢扬，边聊边尝，怎一个“闲”字了得。

由此可见，茶文化已深入人心，非茶也要品出茶韵茶魂，无茶也要喝出茶味茶香。现如今，茶早已深入千家万户，再也不是达官贵人和文人雅士们的专利，茶道也由原来的近乎繁文缛节演变为“简单”二字。无论居家还是办公室，一个水晶杯，或水或茶，执杯慢饮，轻吸慢嗅，减压解乏。喝茶与喝水的境界也渐渐靠近，一样的轻松惬意，恬逸舒适。喝茶，虽不是为了解渴，但可以是补水养生。水也可以装进茶杯，细吸慢咽，“君子之交淡如水”，谁说那不是茶的韵味呢。

作者简介：小平，正高职称，现居新加坡，江苏东海县人，偶有文学作品发表于《苍梧晚报》《东海文艺》《东海报》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