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捧月饼孝顺谁
作者:日月谈
时间真快,又一个中秋节来临了!中秋连同那一轮明月一直来被赋予很多美好的寓意。而人们又总是习惯地要将这些时节与固化的物体联系在一起,使其更具象的,更便传递与表达。月饼就成了这一时节亲人们馈赠的最佳礼品。“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默品其滋味,相思泪沾巾”,就是将饼与月以及那份浓浓的情融在一起了。那个三千年来被无数文人墨客久久吟诵的特殊日子,仿佛一听到它,一提到它,那柔弱的内心就会被一份牵挂、一种思念充盈着。从前路途遥远,分隔两地的亲人常常邀月述怀,传递思念。现在交通方便,每逢中秋佳节,长期在外的子女们总想方设法回次家,带上一份月饼与父母团聚,既是感恩,也是孝顺,更是思念。
是的,随着我们兄弟陆续工作后,每年快到中秋时总会想起父母家里有没有月饼,几个兄弟电话互通下,确保我们兄弟能给父母捎去一份孝心。最忆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一个中秋佳节,那是二哥刚工作的第一个中秋节,单位刚发了一盒月饼,他马上提前传话给娘说自己当天下午到家。于是娘早就在家里倚门远眺。路上,二哥骑着自行车,挂上那盒月饼。那时村舍稀落低矮,我家又在路边的村口上,远远地就能看见前方。我哥一过前村的拐角,就隐约见着了自家屋前娘的身影,似乎正在翘首以盼着。于是他蹬脚踏车更用力了,握车把的那只手更紧了,腾出的另一只手远远地舞动着,边还高声招呼着娘。当他将月饼递给娘那刻,只见娘满脸堆笑,合不扰嘴的。那是娘苦尽甘来的笑容,感受着节日的团圆氛围,以及儿子对自己的那份孝心。
少时,家里清贫,共七口人吃饭,父母坚辛地养育我们。父亲主要靠海谋生,娘在家务农,才得以养活了全家。即便如此,除了大哥因当初学校资源有限不能一家两个小孩在同一个班级上课,而含泪让给二哥外,父母还是要求我们其他几个兄弟继续学习深造,一个个送上工作岗位。对于刚参加工作的儿子呈上来的月饼,于娘我想她绝不是记挂着“中有酥和饴”的月饼香甜,而是沉浸在母子别离后“相思泪沾巾”的重逢喜悦。父母操劳了近半个世纪,恰正都是我所目睹的经历……
三十多年前,我们兄弟几个在外求学过年回家,以及父亲远洋归来那一幕幕迎来送往的情景让我很早就读懂了娘的艰辛,以及她对子女们的祝福与期盼。于娘,每次过年来临的过程,是她翘首盼望丈夫远洋归来的过程,是她掰着指头算着这个儿子、那个儿子啥时候回家的过程,是她走出家门乐呵呵地喜迎一个个亲人归来的过程,是她感受家中回荡着从天南地北回来后一起聊着外面的世界的过程。然而相聚总是短暂的,为生计、为学业,年一过没几天,娘又要送别儿子、送别父亲。最忆的是三哥,他读书最远,又是最多愁善感的。那时交通不发达,家人一般送他到当地车站,然后他自己转车去省城,稍作停留几天再去外省城市。每次他总有很多的包裹,我都深深地感受到他的路途艰难。“儿行千里母担忧”,娘总是神情黯淡地在后面伫立着,向三哥深情地挥手作别,目送着他上车,嘴里念叨着、祝福着。车慢慢驶离时再跟上去,到了那个挡了视线的拐弯处,眺向车辆远离的前方,显然此时车辆是早己驶远了的。开始我好奇每次这样的一程又一程的挥别目送,何时是一个终点,后来我慢慢地习惯娘总是这样的用情至深地送别着。直到现在,我终于明白,娘那是用自己的一生深情一段又一段地送别着漫漫长路上的自己!
如果说娘以她女性独有的细心与多情维系着整个大家庭,让我们时刻记住家的温暖,回归家的怀抱。那么父亲是以他身为男人的责任与担当,挑起了家的重任,让我们能顺利地完成学业,有更好的生活空间。犹记三十多年前的一个寒冷冬天,父亲带着家里几个成员在舟山一个小岛上谋生,临近过年急于回家,考虑再三还是发动机器开船回家。那次我也正好一起,难得见证了父亲的胆识与勇敢,知道了海上生活的艰辛与危险。当初应该是从码头出发在大海上航行了约4小时左右,显然船只早己在深海区。天逼近黄昏越来越黑,越来越冷。云层压得很低,风浪渐起,随时有暴风雨。回去与继续前行,风险一样,根据收音机的预报明天凌晨天气就好转了,于是选择了继续前行!船体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上下起伏,浪花不时翻过船舷,打进船仓。我早已被父亲赶到船中央,心也已提到嗓子眼上,整个人冷得簌簌发抖,担心着船身倾覆。此时,父亲一手握紧门舵的把柄,一手拉着油门线,根据前方海浪的大小及方向,随时调整门舵,沉着地应对着。眼看一个恶浪从侧向过来,父亲沉稳地推动门舵的把柄,大胆地迎向恶浪,拉大油门,冒起一股浓烟。此时,我深深的感到自己超重了,胸中有种紧张的压迫感。旋即又感到失重,人随船身下沉了,轻飘飘地,担心自己随时被掀翻出去。待风浪略为平静,父亲又松下油门线。正当以为可以松口气时,突然,另一侧又扑过来一个更高更急的浪潮,父亲迅速摆动门舵,对着浪头,船头瞬间抬起,靠近船尾的我整个人似乎跌入深渊,一个更为快速的失重、超重过程,恐惧惊吓得我早已闭上眼睛,只能听天由命了!在那惊险场面的间隙,只见父亲依旧轻巧地摆动门舵的把柄,拉放着油门线,脸色还是如此淡定,似乎那危险的场景不曾在他身上经历过。“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我知道父亲每次出海的那刻起,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才能在一次次大风大浪中一次次地战胜。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也就是这样的心境吧!就在刚才,我仍然惊魂末定,而他仿佛不曾经历过那惊心动魄的情景,一切风轻云谈。(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父亲海上搏击的智勇以及娘在与儿子别离时的多情,是整个家庭成长中的侧影。正是父母如此辛苦操劳,我们兄弟更知道生活来之不易,希望父母健康长寿,让子女们有更多报答机会。“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那是对岁月匆匆、世事难料的祈祷。然而衰老呼啸而至,先是娘得了老年痴呆症,多次脑梗,到后来长期卧病在床。然后是父亲自己也不相信疾病缠身会来得这么快,最后确症为多功能衰退。那种衰老是身体多器官的功能衰退,是走向生命边缘时的无奈与绝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衰弱下去。即使这样,我们兄弟还是不忘在中秋节看父母时带着月饼过去。只是后来担心浪费,每年捎回家的月饼数量大多论只了。到了去年,我明显记得,就带了两只回家,父亲应是陆续吃完一只,娘却仅吃了八分之一多一点,因为我清楚记得,那是我亲手切开四份后,再对切。娘第一小块艰难吃下后,另一小块基本上吮吸一下就放桌边了。然而父母还是感觉到了子女的一份孝心,享受着被子女关爱的温馨。视线内有子女晃动的身影,他们就开心着,放心着。正如今年年初,娘生日时,我带了一个蛋糕回家。扶父母落座,娘见蛋糕上写着“妈妈生日快乐”,那早已不能说话的脸上,还是很开心地露出了灿烂笑容。虽然那笑容很短暂、很辛酸。因为不一会陪同过生日的父亲喊着,说自己坐不了,急于躺回到床上。我们迫不及待地逐一扶起父母回床上休息,当餐那只蛋糕不曾吃一口。
最后陆续将父母各个送医院短期治疗,又陆续被医生建议回家休养。没多久,父亲在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突然离开。娘也早已长期躺在床上,只能通过鼻饲维系生命,基本上没有意识。我深深体会到了,父女母子的缘分不过是“你站立在小路的这旁,看着他(她)逐渐消失在小路的转角,并且他(她)用背影默默地对你说,不必追!”只是我感动父亲头脑还清醒时,最后一次在医院治疗时仍像往常一样牵挂着在家卧床的娘,担心着她的生命。我们给父母手机视频时,只见父亲噙着泪默默地注视着视频中的娘,告诉她要多吃点营养,殊不知还是他自己先行离开。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父亲与这个世界的泪别,与娘的生死别离。
这个中秋,父亲已走了,娘也早不能吞咽,今捧月饼孝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