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车

04-02 作者:戴i高山

那天,我去闽台缘博物馆参观,看到一部老旧的水车模型,我在那站了很久,不知道是年龄稍大了一点,还是对往昔有一种亲切的怀旧感,我久久地盯着那部水车凝望,不忍离去,想从中搜寻一些往日的旧事情怀。

我记得我们现在的新家后面,是生产队的旧仓库。之前,在那房梁架上还停放着一架旧水车,有十来米长,后来因为仓库年久失修,房梁塌陷,水车暴露在阳光风雨之下,经过几年的风吹日晒雨淋,加之白蚁啮啃,终于全部掉落变成泥土,再也搜寻不到了。

我们家旧居原在我们的宗室大古厝里,这是我们先祖传下来的老房子,是标准闽南特色十大间红砖黑瓦大厝。大门前是长石条铺砌的石板埕,迎着大门二级台阶而上,看到石大门上有一副对联,门联上写的是什么,我现在已经记不起来了。大门两侧各是一个单扇的边门,古时大院因为晚上大门先关,家人又多,早晚为了出入方便,便在两侧各留下一扇边门。进了门是前小厅,小厅的左右两边各有两间下照房,下照房两边还各有一房角房;再往前是一个大天井,记忆中天井边的房梁上,还有一点点未剪干净的铁丝网,据说是之前大户人家为防土匪绑架的而设的。听父亲讲,之前土匪绑人,会先发传票,说是在某日之前要送多少钱到某处,否则就会绑人。听话的送去就好,不听话的,土匪就会在夜间前来绑人。父亲说了,土匪来时,先把房前房后给围住,然后找几个能手爬上房顶,点个用布浸泡煤油的竹筒,由上往下一扔,于是,满个大房子亮如白昼,土匪顺势跳了下来,把要绑的人抓走。识趣的人赶紧送上钱来,不识趣的,被绑走的就会被抓到匪窝关起来,关太久不送钱就有被撕票的可能。

我曾经问过父亲,为什么知道土匪要绑票不逃走,或者组织人起来对抗呢?因为后来我看了电影,电影上都是这样讲的。父亲笑了,说道:“傻儿子,那是电影,这拖家带口的,往那儿跑呢?再说了,除非很有钱的人家,才能请得起家丁买得起枪。你空手赤膊那能对付那些扛枪的呢?再说土匪绑人也就是要钱,给他钱就没事了,犯不上为钱拿命去拼啊!”我后来又问了,要是家里没有钱的穷人,没钱又怎么办?父亲又说了,土匪绑人,也要事先了解一下情况,看是谁家刚好过洋回来,或是一些做生意比较有钱的,抑或是一些土财主,没钱的穷人你不得罪他,他也不会找你麻烦。所以后来我长大了,才渐渐知道,原来土匪也是有一定的游戏规则,不是轻易绑人的,最有钱有势和最穷的人都不会有多大事的。而电影上那赤手空拳能夺枪的人大半都是虚构的。

天井的两边各是一间对照房,再往上就是大厅了,大厅很大,比下厅要高出一级台阶,可以同时摆上六桌八仙桌还略宽些。大厅对中就是神龛了,正对右侧是土地和观音的神像,中间则是祖上灵牌。大厅两边各有两间大房。古时候兄弟总是按大小房间居中住,所以大门正对面靠右的那一间,就一定是大儿子住的,而大门正对左边那间则是二儿子住的,再往右二间就是三儿子住的,左二间则是四儿子住的,如果家里的儿子再多些,那就是小厅下两边照房到角房再依次分配下去了。而老人们一般都是睡在天井的对房里。开山祖上生了六个儿子,我们这支算是老三了。听说老三在游溪县做一个什么文职,好象现在的校长似的。而我们这位三祖上又生了七个儿子,分别以“唐诗晋字汉文章”这七个字来为兄弟命名,我们这一支就是“汉”字,而最后传下来的,就是我们这支“汉”字辈了,所以父亲在为家具做记号的时候,总是在上面写上四个字“汉记长春”。后来到了我们这一辈,也就这样跟着写下来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据说先祖原在晋江上游西溪的对面居住,后来两夫妻移到了这里,凭着一把锄头,一挑笄箕,开创下了这个基业,而且后来又娶了一房小妾,我们称她“二妈”,在祖厝正坐的右面,就是二妈的大厝了,我们后来都把它叫“新大厝”。祖上共有了六个儿子,除了上面说的老三混了个“文职”之外,听说老五是个殿前侍卫,当然,乡里人也不怎么识字,听说祖上做了官,当然是越传越大好,但具体是不是真做了这么大,谁也没见过,总之我想是做个比如御林军的士兵或者什么的,后来我们族里为他刻了个“进士”的牌匾,挂在祖大厝梁上,据说在族谱上还有据可查。当然,族谱上真的有没有,我并没有亲自查过,只是听父母时常说起!老四、老五、老六都各自出去盖了一个和祖上一样的大房子,而老大、老二、老三却没有建下什么基业,大概老大、老二可以承袭祖业也不可知,我听父亲说了,我们家三祖也已经运了一块地,准备要筹建新房,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死了,就再也没盖上了。再后来生的七个儿子,据说也都不成器,吸鸦片败了家,只剩下我们“汉”字辈家族。所以我们的先祖其实也是靠勤劳致富的老实农民,不是什么地主恶霸。后来传下来的子孙,到我们的父辈,也都是安份守纪的老实人。

我们家主厝的后边,又有一道后厝,我记不得有多少房子了,反正和主大厝一样宽。主大厝的两边,又是各加两条护厝,长度和主厝加上后厝一样长,房门都是向着主大厝开的!所以,我们家的这古大厝,又叫“三落四条护”,算是很大很有名的院落了。大门两边前檐下,各有一只青石狮了,后来被人盗走了,现在留下的,是后来修房子重新雕刻的。大门的两侧还有两幅青石人物风景浮雕,文革的时候破四旧,所有上面的人头都被敲掉,不知道扔到那去了,真是可惜,以至于我们这些晚出生的人,都不能看得到!

这古大厝就这样住着近二十户人家,百多口人,而这些人其实都几乎是一个祖上传下来的,因此,大家见面时还是用某某叔、某某婶,某某兄弟、某某姑娘相称,亲热得象一家人似的。房子的分配,父亲说了,原来不是这样的,后来土改的时候,政府才根据每家每户人口多少分了房子。我们家共分了两间房子,还有一个走廊做厨房,后来人口越来越多,住到了七八口人不能住了,只能跟人家借房子住。土改的事我是不知道的,因为我是解放后很久出生的,又是家里最小的儿子,那时我的父母亲很老了,只是为了生一个男丁传宗接代,才拼着老命生下我!

因为人多房少,所以能用能住的地方,都给用上住上了,过道,走廊,厅口,都被围成厨房。后来,因为交界处被邻家占放东西而造成口角的事时有发生。除此,似乎没有多少可以争执的地方,因为那时都在农业社,都吃大锅饭,一起下地干活,一起回家做饭,互相之间倒是很和气很亲近的。农闲的时候,一起聊天打朴克搓麻将,反正也是没什么事可做的,除了评工分和分粮时会有些意见,剩下的就是亲亲热热一家人了。有时我也很想念那些过去,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很是温暖快乐,因为那是一个大家庭,虽说穷点,但很单纯,人与人之间有的是更多的亲情和爱护。(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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