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和猎枪

09-03 作者:中国房奴

??郝叔是我家几十年的老邻居,郝叔真名姓郝元,郝叔和父亲在一个矿上工作,郝叔没当过兵,却有一手好枪法。就这点竟让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父亲对他刮目相看。??这年秋天,我生了一场大病,在家休息了好长一段日子,功课拉下了不少。为了不担搁第二年中考,父亲带着我上城里看中医。中医说,这病不是大病,只是体内伤了元气,需要药疗和食补。中草药好找,这年头什么都凭票供应,谁家一个月能吃上几顿肉?这食补就别提有多难了。??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一天,郝叔到家里,同父亲嘀咕好一阵。最后,他诡秘地笑道:“钟师傅,你放心,我有办法让你们天天都有肉吃。”??郝叔走后,父亲却坐在门外大口地抽闷烟。??“郝叔说的这些是真的吗?”父亲抬起满是皱纹的脸,眼里充满红红的血丝。抚摸着我的头,长叹了一口气。??原来郝叔想借矿上民兵队部的枪去打山鸡。父亲是队上枪械保管员,父亲不同意。??没过几天,郝叔还真提了一只山鸡到家里,父亲先是一愣,再看山鸡中枪部位,脸上立刻挂满笑容:“你小子真行,枪法远远超过老子了。”??郝叔颇为得意:“钟师傅,我那支猎枪还挺好使,不比“56”式半自动步枪差,吃得时候注意点,别把铁沙子吃到肚里去了。”??郝叔那杆猎枪是祖上传下来的土火铳,枪管足有四尺来长,连上乌黑的桃木枪托,竖起来比一个人还高。每年秋天,林子里山鸡成群聚在山头。矿上的几个像郝叔这样嘴馋的年轻人,不约而同地会在一起,上山打山鸡。小辈们只要眼见大人们肩上扛着这玩意,都欢蹦乱跳地尾随。郝叔是我家的常客,只要在弹药有剩余的情况下,也会让我放上一枪过下隐。??有一天,郝叔来家里找父亲,说是想要些枪“料”。其实,他想要的是开山炸石时没有爆炸而废弃的“哑炮”。因“哑炮”里取下的烈性火药比普通黑火药好,可加大铁沙弹的有效射程。??父亲板着脸,沉默许久。??“小郝,你别为难我。矿上有规定,废弹药要集中销毁,再说这炸药里的火药威力强,稍有不慎,枪会被炸膛的。”??“钟师傅,全矿上就你死板。”郝叔叔两手撑在腰上。??“看看你家钟明,瘦得跟猴似的,前些日子,要不是我上山打山鸡,你儿子的病能这么快好吗?”??父亲没吱声,看看我,又瞅了一眼身边的郝叔。??“小郝,我们是几十年的邻居了,我这样做也是为你好。”??“这我知道,你不就是怕别人背后说你揩公家的油水嘛,死要面子!”郝叔不客气地白了父亲一眼。??“不是,我担心……”??“好了!钟师傅,你到底是给还是不给?”郝叔咆哮如雷。??“不给,就是不给!老子今天也豁出去了!”父亲生气地把手上的瓷杯狠狠摔在地上,从椅子上窜起,脖子上的青筋道道鼓起,两眼直噔着郝叔。??“榆木脑不开窍,好像要割你的肉一样,没有你的“哑炮”,老子的枪照样响!”郝叔气呼呼地走了。??接连两个月,都没有见郝叔来过家里,有次周日放假回家,无意中在父亲面前提到郝叔,父亲先是沉默,最后说:“这人太倔,不是我不讲人情。而是……”父亲端起瓷杯看看我。??“唉!”父亲喝了一口水,摇了摇头,我不知父亲为何这般欲言又止,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南方的冬天来得迟,农民地里的黄豆收尽时,山头那片林子里的山鸡却叫得欢,还有成群结队乌鸦出来觅食。??一个星期日,矿上的几个爱玩枪的年轻人早已按捺不住,自发地集中在山头上,一人前去报喜。郝叔听了心中大悦,从墙上取下那杆猎枪,兴冲冲地往上山赶,临走前没忘记叫上我一同前往。??我和郝叔来到山头的林子里,突然,眼前上空中黑压压的一片。??“是乌鸦!”郝叔眼尖,嘴里喃喃自语:“今个儿要大开杀戒了。??“嘿……嘿!钟明,快趴下!”郝叔身体帖在树皮上,两眼死死盯着树寇。??“郝元!你还愣着干啥?”几个年青人迅速向这边包抄过来。??“快放枪!快!”人群中一个绰号叫“大头”的人喊叫着。??郝叔心急地从腰上取下装火药的竹罐,猛地往枪筒子里倒火药。接着又倒入黑乎乎的小颗粒状的东西。??“郝叔,这是啥东西啊?”??“是铁沙粒。今让你开个眼界。”说完,扳开枪托上的撞针,帖上一张红色底火纸片。??“郝元,你动作快点!树上的乌鸦要飞走了。”??郝叔举枪朝树上瞄了瞄。??这时,不知从哪儿又飞来一群乌鸦。郝叔犹豫了一下,放下枪,往枪筒里又倒了些铁沙粒和火药。??“哎,郝叔,火药是不是多了?”我说。??“你毛孩子懂个球!不放多点,铁沙能飞上天?没看到这么多的肉在树上?要有肉吃,就得多放点。”??说完,往枪筒里又加些棉花作为填充物,用木扦杆轻轻地插进枪筒,把枪筒里的火药和铁沙压得实实的。??“郝元,你还在等啥呢?”离他十米之外的“大头”有些不耐烦了,“快点放枪啊!这一枪下去,少说有有二三十只下来,咱哥们等着吃肉呢。”??“你们几个都给看好了,我要放枪了!”郝叔右手食指轻轻地扣在猎枪的扳机上。??我扭身背对郝叔,双手捂住耳朵。??只听见背后一声巨响,几乎同时听到“哎唷”地一声惨叫,郝叔痛苦地蹲在地上,鲜红的血从手背上流出。??“不好!准是枪膛炸了!”??众人纷纷跑上来。郝叔的那支枪早已断成两截。??“快送医院!”??“大头”一声号令,大人们相互轮流背着郝叔往医院赶。??第二年开春时,郝叔红着脸来家里。??“后悔当初没有听您的,一时太贪心,枪筒里下药太多。”郝叔看着自已仅剩下一只指头的右手苦笑道。??“活该!如果当初把“哑炮”给你,你今天还能来见我?好在枪膛里的火药是普通黑火药,否则,你准没命。”父亲说,“做人不能太贪,知足者常乐。”??自从猎枪炸膛之后,大家不再叫郝叔全名,直接称呼他“六叔”。起初他还无法接受,时间长了,他觉这个称呼挺好,六是个吉祥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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