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来烟去

07-05 作者:龙人

父亲是个大烟民。但在烟上我们并没有基因关系。从家族的意义上来说抽烟并没有遗传。反正我坚定地认为不抽烟是一种文明,一种智慧,一种能力。如此看来父亲的个人的烟史是一段绝对属于自己的人生故事,并没有用基因的方式传给下一代。

看见父亲闲时抽,是享受;喝一口浓浓的烟雾,然后在身体里旅游一下,再从鼻孔里“回家”,也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个器官,整个人都很享受,好像是得道高人,气宇非凡,显得对烟很有品位的样子;忙时抽,一支烟咂在嘴里,也顾不上用二指禅弹弹灰,风一吹就自然而落,像是一丝青烟划过,干脆一口气就吸到了头,直到把嘴烫到了,才赶紧地吐掉;疲乏时抽,解困;苦闷时抽,消愁;兴奋时抽,庆贺;一个人时抽,一群人更抽;喝茶时抽,点心;喝酒时抽,应酬;饭前抽几口,解嘴苦,饭后抽一支,助消化;睡觉时抽几口,醒来时抽一支,上厕所抽一支。

母亲经常责怪他把好好的裤子烧得跟个跳棋盘一样。抽烟的人总会有借口回答媳妇儿的责怪:“男人不抽烟,难道让你们女人抽不成?烟对烟民来说在生病时就是良药;在闲暇时就是瓜子;在应酬时就是面子。烟在特定的场合就有特定的内涵与用途。

古人以为诗人离不开酒,酒后的放纵会给诗人招来意外的灵感;今人认为男人的应酬离不开烟,看看他们应酬时,脑袋壳子上顶的那纷繁缭绕的烟缕,多么像他们的愁绪与花言巧语呵。但其实这都是误解!好的诗句都是在酒后清醒的头脑中跳跃出来的;男人的工作也是在无烟下干出来的。

父亲右手空着时用右手抽,右手忙着时就用左手抽,两手都忙着时就用嘴抽。记得八九十年代,那时农村还很贫穷。一包烟卷也就几毛钱。父亲买不起烟了,坐在家里心里很慌,因为手和嘴都闲着。没烟抽,不能抢,不能偷,就想个传统的办法去“借烟”。厚着脸到亲戚家里“做客”,去别人家里当然少不了别人给你发支烟,,这是惯例。不过现在的少了。父亲的两只手的手指都成了烤肉了。满脸的烟香味,藏着黄灿灿的“金牙”。他们误以为烟有消愁、解闷、镇定、提神和助兴的功能,其实不然。对于烟民来说,不过是这无时无刻不伴随着他们的小小的烟卷参与了他们大大小小的一切的人生苦乐罢了。

我记得我考上高中的时候,学费就是几千块,那时候就是把家里的一砖一瓦都卖了恐怕都拿不出那么多的了。父亲也着急本来就患有胃病,干不了重活儿,出不了远门。晚上一个人坐在家里的院子里猛的抽着烟卷。到处想办法,父亲夹着那支烟卷动都不动的蜷曲这的身影,一闪一闪的火光像是天空中眨眼的繁星,无奈的样子,是我见过世间最愁苦的形象。我一向都是不赞成他抽烟的,到底是消解了他的忧愁还是加重了他的无奈?(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是贫的实在没有办法了,烟瘾上来了,就抓一把树叶子碾碎,用纸包裹上,点着就尽情地吸了起来。可明显是呛得直咳嗽,还是要当作一种享受。后来父亲改作了抽烟袋,够凶的,一般人都抽不了,醉人的。二十几厘米长的烟杆,一个小小的烟锅,就有鸟蛋那么大小,挂着一个布袋,是储备仓。这样抽上一锅就很算事儿了。每次我见了他那烟杆就让我想起了鸦片。一种后怕油然而生。

果不其然,几十年过去了。最令人担心的还是来了。父亲抽的凶,开始咳嗽,去医院一检查,得了肺癌。母亲知道后如晴天霹雳一样倒了下去。再抱怨也于事无补了。母亲哭着嗓子说:“平时……不让你抽……你不听……这回……”父亲很平淡的安慰着母亲保证以后就不再抽了。母亲还是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我去看父亲时有时还见父亲载抽,他悄悄地告诉我别告诉母亲,免得又让她担心,戒不了。还是没能留住父亲,最终还是烟魔夺去了他的生命。母亲哭得死去活来的。后来一再叮嘱我说:“孩子,你可要记住,长大了可绝对不要抽烟啊,别……别……再跟你爸一样。”母亲又哭了。我的心像是喝了一罐子酸菜汤。时至今日也未望怀母亲的话。后来的我见了烟卷,就像是摸着一条白蛇一样害怕。

父亲走了两年多了。真的,经历了如此的人绝对不会有涉足烟的想法,哪怕是那么一丁点!今天是父亲节了,我坐在桌子前,刚好邻桌室友的桌子上躺着一包金丝猴香烟,包装得很精致。室友N平常也就爱抽烟。“抽烟是一种‘大牌儿’或满含男人味儿、有魄力”这话是他经常为自己辩解所用的口头禅。不过我是反对他在室内抽烟的,我闻不惯那刺鼻的烟味。

我抽出一支烟来,在想:“一支雪白和崭新的烟卷从烟盒里溜出来,如此瘦小,没有多少肉香,就害了多少人?真是个害人的蛇精!”

我有个好友才二十四岁,却对烟有很深的感情。我劝他戒烟,他对我说:“怕是戒不了。我也曾经试着戒掉它都失败了。记得那晚我躺下来,忽然想起桌子上的烟灰缸没有熄灭,怕是烧了文件,就爬起来重新审视了一番,还不放心,索性就把它拿到水缸里洗了一遍,把文件收好,倒是犯了神经质了。”我听着么一说,我看他要戒烟就很难了。我中间一再的劝导他,鼓励他戒烟。

那天我去拜访他看,只见他嘴里叼着一支笔,好像是在给摘奶得到孩子的嘴里塞着一个奶嘴儿,致使我大笑了起来。他调楷到说是这是在戒烟。也是,只有在戒烟时才会感到烟的厉害。一年多过去了,他还真把烟戒掉了,听他说他有一个表哥就是因为抽烟患上了肺癌,晚期的,这下他才下了狠心戒掉了烟。我笑他倒成了“吃笔戒掉的烟民”。

这次在放假回家的路上,我偶然见了父亲生前最喜欢抽的“红塔山”我犹豫地还是买了一包。在回去祭奠父亲的那天,用一束淡雅的菊花衬托着,在父亲墓前烧给了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是极力不赞成父亲抽烟的,而这次又从千里之外却给他买了一包烟捧了回来。这一瞬竟叫我感到了父亲在世一般的音容。很贴近,很生动,很慈祥。

我明白了,这烟其实早已经是父亲生命中的一部分了。从属生命的事物,一定会永远地记忆着生命的全部内容,特别是在生命消逝以后。

但是,不管怎样,烟最终留给我们的是发黄的牙齿和炸黄手指,黄黑的肺,咳嗽和痰喘,还有亲情骨肉的分离。

物本无情,物皆有情。父亲啊,又是一个父亲节,我只能将节日变为一种永远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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