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归

08-20 作者:龙人

文\王小林

昨日得到了奶奶病故的消息,我收拾完行李,趁着月色来到了火车站焦急地等待着。外面的雪下个不停,还夹杂着刺骨的西风,打在脸上如刀割一样,使我忆起了:断肠人在天涯。外面冷的很,等车的人都进了候车室,里面人声鼎沸,都看不出来有一点的疲倦。人多了倒也觉得挺暖和的,待了一会儿脸就红扑扑的,好像有一团烈火在炙烤这。

好不容易挤上了火车,就找了个靠窗户的地儿安稳的坐了下来。一方面可以沿路欣赏一下雪景;再则可以透透气,我最怕坐车了,一闻到汽油味儿就犯晕,毕竟还要坐一天的车。乘务员面对民工潮,秩序也完全散乱了。等到火车缓缓开动了,秩序才恢复了平静。刚稳定下来,环顾了四周也没瞅见熟悉的面孔。此时都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车上有的人倒在座位上或趴在桌子上迷糊的半闭着充满倦意的眼皮,还不时的摸摸自己的皮包,才能安心的合上眼;还有几对儿情侣在打情骂俏,忙得不亦乐乎,丝毫没有疲倦的意思;几个中年男子,身上黑漆漆的,好像是煤窑的工人,在打牌,乘务员看见了就制止了他们赌博,只好无奈的收了起来,唠起了嗑儿。隔段时间就有卖夜宵的车走过,可疲倦的乘客来看都不看一眼,让它从身边擦过,倒在过道的人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又蹲下的,不耐烦的瞥了几眼穿梭的人。只有我闲得无事可做,两只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好吧,不如干脆就从包里摸出一本书读着。走的时候赶时间,没来得及收拾,随便捡了几件衣服和几本书就背上走了。我真恨自己:赶时间!为什么不早点回去至少还能见奶奶最后一面。如今她走了,平时她最心疼我们兄妹三人,却在她走的时候没有一个陪在她身边!她走的也许会很孤单,很寒心。

车厢里晃动的厉害,电灯也变得昏暗了些许。心里就变得越来越放,看不下去,干脆把书放在一边。趁着窗外反白的雪光,还星稀看得见白色的世界。一些纷飞的雪花从天空忙乱的跌落,有的打在玻璃窗上,即刻就消融了,变成了水珠滚动爬行着,玻璃窗被画成了没有意义无组织的条纹,不断向远处延伸着。母亲上个月打电话说奶奶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那时我还正准备着人事考试,忙的也没有抽开身回一趟家,日子在弹指挥手之间就飘渺的过去了,她还是没能度过这个冬天,就传来了她去世的消息。这回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去送奶奶最后一程。

这场雪下的真够及时,都说今年的冬天比以往都要冷。奶奶就可以在家里多停留几天了。小波、燕子也都在往家里赶。我们兄妹三人小时候没少受过奶奶的恩惠,尤其是小波了,他可是奶奶一手拉扯大的。大爹没有结婚,分家时一个人过,奶奶本来是分给父亲管的,那时还年轻,她见大爹一个人过,够苦的:做饭、洗衣服都要自己做,还有几亩地。奶奶就先呆在大爹家里了。大爹一个人过,老了无儿无女又怕没人养老,经过兄弟之间一商量,就把小波过继给了大爹。记得那时小波还刚刚满一岁,母亲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死活不愿意。奶奶一再劝说:“连菊,你大哥家又不远,走几步就到了,小波在你大哥家肯定吃不了苦的。我是他奶奶,根生又是他大爹,能不带他好吗?这么近你每天都能看见孩子有啥不放心的?”那时家里多口人就多一张嘴,父亲家里很穷,吃不饱,又经大家一再劝说,母亲也心软了。幸亏至少每天都可以照顾自己的儿子,这才放下心来。小波在大爹家里,确实是吃不了苦的,奶奶心疼自己的孙子,比母亲都还要疼他。

母亲跟着父亲过日子,很苦。分家时就分到了一间瓦房,后来父亲又盖了一间草房,每每到了下雨、下雪天,屋里漏的湿漉漉的,潮气很大,每年的冬天,咳嗽病就会如期而至,白天黑夜的咳,任凭吃什么药,吃什么单方像:烧苹果、鸡蛋炸核桃等,都是刀枪不入。母亲白天黑夜睡不着觉,半夜常常起来给我抚胸,母亲看着我受苦她也经常泪流满面。奶奶信基督教,村里的老人都是这样。一天来一次和母亲都跪在地上,为我祈祷,那时我经常听到奶奶嘴里念叨:“神啊,主啊!保佑我这可怜的孩子吧,让他病赶紧好起来、、、、、、”我听了都好笑。不过后来还真的慢慢就好起来了。也许是奶奶虔诚祈福的结果。不过我更相信是春天来了,这病才慢慢好起来的。是奶奶把母亲引入基督教的。现在我都很庆幸:小时候那么咳嗽,都没有得过肺结核?也许是奶奶一直在为我祈福吧?(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父亲小学都还没有毕业,又有胃病,只能在附近当散工。那时家里过的很拮据,经常揭不开锅。就连十天半个月吃上一顿油炸馍也很奢侈,。每年过端午节,家里是不包粽子的,。奶奶总是会拿上十几个粽子,包一些糖,给我们“尝鲜”。那些糖都是姑姑们回娘家看奶奶拿的,奶奶舍不得喝,就会拿给母亲。母亲是个薄脸皮的人,拿着糖说:“这是你女儿们给你拿的,你自己留着吧?”奶奶:“我都老了,能喝多少?多了放在那里都打潮变质了。”每次我和春燕去大爹家玩时,奶奶总是会拿出好吃的分给我们:中午吃的米饭盛一碗给我们留着、酿的黄酒给我们和上一大碗、饼干拆一包、、、、、、父亲病了,奶奶知道家里做不出什么有营养的,她就做一些油汪汪的蒸面端一大碗上来。

小波在大爹家是怎么长大的,时隔几十年了,也记不大清楚了。二十多年挥手弹指之间就匆匆过去了。大爹也都五十五岁的人了,经过我二妈的说和,大爹就找了一位大妈。她住在去县城的大路里边,就隔着一条小河,家里还算富裕:有两个儿子,小儿子都已经成婚了,大儿子都三十多岁了,傻呼呼的,至今还没有成家。这几年搞新农村建设,大爹在工地上挣了点钱,又借了几千,正赶上移民搬迁,国家又补助,顺顺利利的盖上了楼房。小波也有出息了,考上了县城里最好的高中,奶奶也老了:上不了地,洗不了衣服,就只能呆在家里烧火做个饭。大妈这个人,从骨头里小气。经常为了一些小事和奶奶吵起来,每逢姑姑们拿礼物回娘家来看奶奶时,大妈趁奶奶不在家里,就翻箱倒柜的查看是不是奶奶把东西拿给了母亲;更甚至把东西都拿到自己屋里锁起来。奶奶老了,也不计较这些了,大爹又不好说什么,都这个年龄了说一个媳妇儿不容易了,尽量都顺着她。小波、燕子和我都上了学,一个星期都住在学校里,小波就更惨了,一个月才回家一次,要是赶上了高考,指不定半年才回家一次!就便是回来了,也都住不了几天,匆匆的走了。奶奶在家连个伴儿都没有,就和队上的其他老人成了唠嗑儿的伴儿了。我和燕子每个星期天回家时,都保准往奶奶那里奔,都知道奶奶给我们准备了好吃的。

已经是第二天的三点多钟了,车厢里的人都睡着了,横着的、竖着的的,路上还上了不少的人,没座位的都横七竖八低地插在了还不到一米宽的过道中间,看那些人的睡相,就知道很别扭。要上厕所的人都从身上跨过去,这时也没有人再讲究“胯下之辱”了,只想安安稳稳地黏上眼睛。天也渐渐地开明了,依旧是白雪皑皑,我似乎还没有一点倦意,眼泪常常充满着眼睛,热的,它们常常会使我的眼圈发热。然而它们一次也没有落下来。有时候它们站到了眼毛的尖端闪耀着玻璃似的液体,每每在窗户上看到。

车子颠簸了一会儿,就吱吱咛咛地慢了下来,可能又是要到站了吧?不一会儿就有乘务员提醒大家要到站了,我要下车了,坐车就怕转站了。眼前渐渐地明亮了起来,就看到站台上星稀有几个人,都裹得老厚老厚的,就像个北极熊一样。人少不用拥挤,轻松地就上下车转换。,一接近门口,一股刀割肉一样的风趁机溜了进来,扑在我的脸上,滚烫马上就冰冷了下来。雪花还在不停地疯狂的吹打着,紧紧地贴在我的身上,不一会儿就也成了北极的瘦熊了。我不敢撑开伞,风大,雪大。我小心翼翼地走到站台里,抖了抖雪,幸好走的时候妻子在我的包里装了一个帽子,我一下车就扣上了,头发才没湿,要不然就要结冰了。由工作人员把我们引导出口,我赶紧挤身又去买了我一张当晚走的票。票拿在了手中也放心了,安稳地坐在候车室里等待着。心里有说不出的辛酸。妻子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问我到家了没有,安慰了几句,心里还是不能平静。候车室里依旧是人来人往的,丝毫不是深夜。

在南阳转了一站,总算又踏上了列车,缓缓地开动着,我的心随着开动了,一直飘香了远方。奶奶年轻的时候可是个玲珑手巧的人,那时村里大小事都会请她去做饭做菜的。爷爷走的早,就连母亲都没有机会见过。奶奶自此一直守寡至此,也苦了她,毕竟为大爹操劳了一辈子。人老了就会的一些杂病,什么高血压、糖尿病、风湿病都聚齐了,奶奶老了,累了,一下子就倒下去了。奶奶病了,大爹也管不了了,就把奶奶送回到父亲家里了,就为了这事,父亲还和他大吵一架,父亲怪他:在奶奶能吃能干的时候不让她搬过来,如今她得病了,就送过来。刚一到父亲家就得瘫痪在床了。父亲就只为维持这么一家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自己也有胃病,欠着医药费给奶奶打了几天点滴。时间长了钱也花了不少,可病就是好不了,父亲也有些抱怨了。

久病床前无孝子。大爹给了几百块钱,就没有再管过了,姑姑们回来,也帮不了忙,无非就是给几个钱,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病谁不知道花钱也是治不好的,照顾得好还能维持生命。前年王达来不也是得了这种病没几个月就离开了人世,抛下孤儿寡母,他好年轻:才三十几岁都挺不过去。后来父亲也干脆没有再治了,听天由命了。奶奶不能吃不能喝,不过脑子还算清醒。家里白天父亲要出工,母亲也要上地,就把奶奶一个人锁在了家里,人老了都怕孤独。奶奶天天哭叫着,半夜也经常会把母亲吵醒,起来扶她上厕所。

一日轻来一日重,一日症添八九分。折腾了一个多月,母亲也憔悴了很多,父亲也厌烦,奶奶也是累了吧?终于熬不住这个寒冬了,还是没能留住她,就撒手人寰。夜宵的车又过去了一趟,还别说这还真是饿了,上车的时候,走得急,在家里只吃下了一包泡面。就叫了一份,暂且填一下肚子吧。也罢,奶奶今年也正好九十二岁的高龄了,如今人老了,也免不了受些病灾,熬了一个多月走了,也算是少受一点人世间的人情世故冷暖无常,早些到了天堂,不应该悲。人终究是要一死的,只是时间问题,又何必斤斤计较?顺其自然,岂不更好?

晃晃悠悠,终于到达了县城,这时天已经大亮了。脚还没有走热,就又被塞进了大巴车。望着窗外的雪景,一路都是如此,尽管气候不一,但冬天都是冬天,还能变么?都是头顶同一片蓝天,脚踏同一块土。凝视着窗外的白,山也高了,水也清了天也小了,心更是温暖了。让我想起了一首诗:江上一笼统,

井上黑窟窿。

黄狗身上白,

白狗身上肿。

此景此情能不承认如此吗?山路不好走,车上都套上了防滑链,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虽然慢,但至少还能回家了。颠簸了几个小时就下了车,远远地看见家门里门外都是白的,趁着雪就显得更苍白。母亲见我回来了,老远就来接我了。和母亲寒暄了几句,就进了屋,母亲把孝服给我穿上,低沉地说:“林,你奶奶已经入殓了,可怜你没有见你奶奶最后一面,她平时最稀罕你们几个了,你去给奶奶磕几个头。”我跪在奶奶灵柩前:奶奶,孙子没有赶回来见你最后一面,你怪孙子吗?天这么冷,你走的孤单,路上安稳吗?几个姑姑都趴在上面哭的声音都嘶哑了。父亲和大爹们都在招待前来吊唁的人。接近了黄昏了,小波和燕子也相继回来了,春燕一进门,就扑在灵柩上大哭起来,母亲一再劝说,就把春燕扶进了内屋,小波跪在奶奶灵前深深地磕了几个头,我看见他眼睛里湿润了。

这夜我都跪在奶奶灵柩前为她守夜。第二天雪也停了,雾气很大,中午就出殡了。眼睁睁地默视着奶奶入土为安,姑姑们眼睛都哭干了,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了,嘶哑的哭声还隐隐约约听得到。燕子跪在地上哭的厉害,我看见小波落泪了。

折腾了几天,也忙完了,父亲三天三夜都没有合过眼,躺在床上就打了呼噜;母亲一年都没有见到我们兄妹三人了,就陪着母亲唠唠嗑儿,毕竟母亲也老了许多,也希望儿女多陪在身边。母亲知道我们有自己的事业,留不住我们,就自己收拾东西打发我们走了。陪了母亲十几天,妻子有事打电话让我过去,我们就纷纷告别了。母亲一直送我们到村头,看到我们都上了车,还站在那里。风大,我们都挥挥手示意母亲回去,课她非要看到我们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才迟缓地回家了。我坐在车上,望着窗外依旧,默默地祈祷着:奶奶——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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