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记

◎变形记

彭艺林|文

第一部分遇难

红色轮船须臾间沉入海底。

中午的烈阳沿海水漫长，

风将我全部的记忆吹上孤立的岛屿。(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醒来，岛上的甲壳虫正在集体吟唱，

晕眩的内心顿时一片释然。

我终于可以如愿地消失在人类的视线，

无名无姓，类似背叛。

卡夫卡从海的另一面走向我的身边。

他有着甲壳虫的样貌，

也熟练地使用着甲壳虫的语言。

他告诉我，我们见过十次。

十，是过去的轮回，现在的开始。

分离是场意外，相遇是命运的安排，

我和卡夫卡一起游览整座岛屿。

这里是甲壳虫的庄园，

长满青色藤条的毒果树，

浓雾从叶子的表面徐徐冒烟。

我穿上玄武岩做的衣裳，

我用力地猛吸卡夫卡的烟蒂。

我的身体开始不知不觉地长壳，

脑袋上耸出小小的触角。

他让我掌管海的地址和甲壳虫的宣言，

他递给我的甲壳虫面包是我一天的晚餐。

为笨拙的甲壳虫巡视岛屿，

替深海的雾气竖上栅栏。

卡夫卡微笑地说：尽情蜕变吧，

这是你生命的起义。

身体无法将你捆缚，

伟大的灵魂开始注定破茧。

第二部分追忆

在岛屿的日子我偶尔想起父亲。

幼年时期，父亲和母亲突然不再联系。

我们坐在一辆汽车上行进，

望着降落伞和夕阳却互不言语。

突然，中途停车，燃油烧尽。

你围绕着汽车画上一个圈，

邀请我进入你的领域。

升起的篝火烧在两个世界的边缘，

父亲望着我一脸的漠然，

仿佛我们是初次相见。

我望着车窗上自由爬行的甲壳虫，

片刻的温暖在体内蔓延。

半夜，我便不辞而别，一去不返。

我开始像一个混混或者流浪汉。

在一辆辆汽车里私自拆开他人的物件，

在一列列火车里，偷窃，抽劣质烟。

我面海蜗居，海和我之间是一条垂直的线，

而来往的轮船是游离的端点。

我收到父亲的信笺：

如果可以，下午五点，我会等你在那个海岸。

这篇文字布满了仇恨的残骸。

我将信笺焚为灰烬，

义无反顾地登上了红色轮船。

第三部分清醒

入秋，岛屿上的叶子开始发黄。

我对着海面梳理头发，

褐色的触角下突然闪出父亲的脸庞。

我发觉，风原来也有自己的家乡，

居无定所的大雁竟然一直朝南。

我发觉，卡夫卡的微笑虚伪而牵强，

而瓜瓢状的身体，细小的毛足，

这不是我应该有的模样。

我开始用树叶写信，

用人类的感情和生物的语言：

晚上我忽然看见太阳，

白昼我忽然看见月亮。

其实我想念的是那个海岸，

那里有降落伞和夕阳，一切循环。

入冬前的第一个夜晚，

我知道自己将会在这副甲壳里死去。

我把海的地址扔给饥饿的鱼群，

将卡夫卡从岛屿推进大海。

一片枯黄的落叶随风飘荡，

上面写着我最后的话：

如果可以，我会将岛屿中的信寄到你身边。

如果可以，我会把真实和虚妄重新分辨。

如果可以，我会和父亲守在当年的那个圆。

如果可以，下午五点，我会等你在那个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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