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土化表现的文学追求——读李文明《千年短裙》

02-27 作者:欧阳克俭

本土化表现的文学追求

——读李文明《千年短裙》

欧阳克俭

壬辰春初,天寒地冻,是文明的《千年短裙》温暖着我。文明的这部集子,有一个鲜明的特色,其主旨是通过乡土的行走来寻找、思考与判断本土文化的价值,传递一种鲜明而温暖的文化情绪;在表现方法上,将人类学田野调查笔记与人生行走感悟断章熔于一炉,把体察平民事和行走万里路合为一体,使一种原本中规中矩的记述方式获得了通俗、明快和鲜活的张力,不仅能让人产生真实而温暖的感动,而且能从中获得快乐和愉悦的体验。

一、对乡土熟稔气息的回忆

“两汪”之地,是文明“最早出远门的地方”。他曾在这里渡过了小学四年级和初中一年级这一段美好的少年时光,也是作者第一次把自己变成回忆里的“异乡人”的地方。三十年后,作者两度重返这里时,虽然许多人事、景物都只能紧紧攀附于当年的回忆了,但是作者却由“茅人节”里的“短裙苗”生发开去,让我们在许多秀美的山川景物、传统的风俗习惯、历史的传说和现实的故事里获得身临其境的温暖感受。跨度30年的回忆,乡土的气息竟然还是那么熟稔,扑鼻而来。于是,或顺叙,或倒叙,或插叙,一揽子的“记忆”和“现实”皆在生动的铺陈中自然而然地畅快流动起来,在有意与无意间将往昔推至当下,或将当下拉回过往,“两汪”便无不活脱脱地呈现在了读者的面前。这种回溯性叙事的方法,非常适宜于散文叙事的层出不穷,也利于写作者对“当下”与“过往”景物的描摹及铺陈手法的频繁交替登场。也许,对于失去“过往”的人来说,“回忆”是惟一能够表达和依赖的一个“出口”。而回忆就是连结“过往”与“当下”最重要也最有力的途径。几件旧物、三五故友,一栋熟悉的木屋,抑或一爿空地,一处昔日芦笙歌舞的场景……都成为作者笔下关于乡土的熟稔回忆和钩沉,给我们留下了深刻难忘的印象;一些深沉的感喟令人唏嘘不已,一些淡淡的忧患意识寄托着稠化不开的家国情怀。(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譬如,在《加簸》一组文章里。加簸是作者的故乡,是作者的衣包之地。人到中年,对于童年故乡的回忆是“一口井”,那是一口古老而深幽的井,井水永远是那样的清澈甘甜,润泽着游子的心田。故乡,相对远离故土的游子来说无疑是永远的大爱、安宁、团聚、祥和的象征,也是文人一生中汲取艺术和生命经验的源泉。只要故乡在,就拥有了前行的动力和勇气。正因为如此,即使作者在城市成立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事业之后,“无论走得多远,生活得好坏,生活的道路平坦还是坎坷,我都不会忘记我的故乡。”仍然要《常回加簸》看看,看《儿时的伙伴》、看《古树下的老人》、《回家过卯节》……“年复一年回到故乡”,于故乡熟稔气息的回忆,早已根植于作者身心的每一个细胞。你还能说这不是作者《回家的理由》吗?

二、对原生复像的演绎

散文的写作,除了文字好读、优美外,尤讲究与读者的“交流”,尽量避免情境、思想上的隔膜。从而,作者对现实进行原生的“复像”,让人产生身临其境的“现场感”就成为作者的演绎文字的重要手段。譬如,在《空申》一组文章里,叙述一个古老的村落成为“中国名寨”的前前后后,因为这里是作者的母亲出生的地方,是作者生命的上游,有他“童年温馨的回忆”。在《空申的辉煌与窘迫》一篇里,对母亲故乡的重访,作者以受邀前去参加该村的“茅人节”并为之化缘起笔,写到一个森林王国辉煌的过去与当下的窘迫;写到时过境迁,“当年非常红火的空申木材老板阿良”,如今已风光不再,羞于见人的窘相。在重访《风雨桥》里,由追溯风雨桥的文化寓意,并带出自己《遥远的记忆》;“茅人节”上,引出对东施效颦穿裙子太过“暴露”的外地女人的呵斥等一些令人不愉快的插曲。在《加卑》一组文章里,我们看到了“苗王”杨通富的敢作敢为和急公好义,看到了作者《吹响我心爱的芦笙》时的忘情和陶醉,看到了苗家男人与女人“歌与酒”的真切生活,还看到了《这里的欢乐不掺假》,“只要有歌声,乡村的夜色就无比的温柔,情切意远。”《卡寨》一组文章,让我们不仅寻找到了一座藏在大山皱褶深处的苗寨“方今”,还了解到了历经几个朝代的“守卡”制度和卡寨龙姓“同姓分水牛开亲”的婚俗民情,了解到了苗族服饰所承载的历史沧桑之美等等……于是,原生的“复像”再现了,距离感消除了,读者如身临“现场”,没有了隔膜,实现了作者与读者心与心的交流和共鸣。

三、永远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任何一个文化人,在回望民族传统之时,也绝对不会忘记以当代的眼光去审视传统。《千年短裙》的作者也无例外,在回望苗族的传统文化之时,更多的是偏重于用当代的眼光从精神文化层面来关注苗族的这个支系的生存空间和生存状态。这一方面既延续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形而上”追求精神,另一方面又蕴藉着丰富的当下文化思考和人文关怀。在《空烈》一组文章里,作者不仅写了吴、唐二姓以及吴姓内部支系间的矛盾与隔阂,钩沉了一段鲜为人知的“空烈往事”,写了在可以用苗、汉、侗三种语言同时进行交流的唐文武家庭别开生面的“开心一餐饭”,写了“寂寞的芦笙场”,还写了两汪一带多个有名有姓的“鬼师”及其法力与技艺。其间,有唐德厚“老支书”的叹喟,有“路过空烈”以及“再过空烈”时神奇莫测的感悟等等。这些无一不是作者对当下存留不多的乡土文化传统文脉根源的深切感悟和记述。

初去柳吉,邂逅当年那个“如桃花一样绽放出青春和美丽的女子”,留下几多感慨;与几个姨妈姨孃依依惜别时难以割舍的浓浓亲情,令人动容。二访柳吉,与前后两任村长的交流发人深省,关于“草标”文化符号的诠释持之有故,敬老院里“孤独的歌者”龙安之老人的歌声让人“读懂了歌谣千年传唱的原因所在”。再去乌洒,“现实中的桃花源”令人产生“还没有进入就已经依依不舍,尚未离开,就企盼着下一次重逢”的向往情怀。然随着行走的不断跟进,又不难发现作者心底所潜藏的无尽隐忧:“我一直在想,最后的桃花源里的歌声也即将消失了,很多年以后我再来,能否还感受到今夜的温馨?……这里的苗族服饰是不是也将随着歌声的消失而渐渐远离我们的生活?最后的桃花源还能坚持多久?”淡淡的忧伤,引发读者的思考和叩问。在《暖桥》一篇中,有关“敬桥”活动的叙述更是富有情趣:“人冷了,需要温暖。桥也是如此。暖桥也就是敬桥,但乌洒人不叫敬桥,而是叫着暖桥,苗语叫‘涛绞’。”接着,从苗语的释义上来对“暖桥”这一事象进行全方位的诠释与全过程照相似的跟进,将暖桥活动的意义上升到“人神对接的精神层面”,既体现了自然人性和人情,也增强了事象所能蕴藉的哲理。

人生,其实就是一个颠沛流离的过程,是一次又一次的离家和回家的旅行,故乡是你无止无休永远的牵挂。因为故乡不仅是你身体的出发地、你的根,还是你灵魂和思想的归宿。故乡也是蕴藏一个民族生命源泉的地方。是故足迹所至,眼之所见,心之所想,即付诸温暖人心的文字。但是,文字既成,故乡安在?此故乡已早非昨日之故乡。

每个人对于故乡的感情完全属于自己的独特体验和记忆。无论远近,都存在于你的内心。故乡,对居者来说是生命存在的象征,对游人来说,是精神所栖息的家园。

回头是阔别已久的故乡,前行是梦想中的家园。由此牵引出千般思绪、万般欣虞。在行走的路上,有激动时的惊美和夸赞,有喜悦时的高兴与惊讶,有忧苦时的怨怼与愤懑……这一宿命,注定了《千年短裙》一书的作者和其他许多传统文人一样,虽然他们离开了乡土,但乡土的梦却永远伴随着他们,他们只能怀揣一颗赤子之心,怀揣一份难以割舍的情怀,永远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想,这不正是文明长期以来所坚持的对本土化表现的文学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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