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儿

06-26 作者:基因清除

一天中午,我正在伏案写作,父亲在楼下喊我,说春儿找我。

春儿找我有什么事呢?我疑惑地关上电脑,走下楼来。

春儿大名叫什么,我不太清楚,大家叫他春儿,我也就跟着这么叫。说起来,春儿还是我侄辈,与妻子这家子同族,平日来往比较密切。妻家好象一忙不过来,就常找他帮忙。他也总是随叫随到。

春儿家住在一面坡上,据说原来是连三间带一偏屋的土墙瓦屋,不知怎么的,弄到后来就只有那偏屋了,孤零零的,可怜兮兮的,像起一阵大风就会刮走似的。在鳞次栉比的满坡房子中,很扎眼,就像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腌臜的乞丐。春儿一家四口人,挤在一间小屋子里,既要弄饭,又要睡觉,天穿地露的,不知怎么熬日子。

春儿见到我,很扭捏,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看上去,这些年春儿日子过得不错,衣是衣,裤是裤的,光光鲜鲜,红光满面。人靠衣裳马靠鞍,春儿一打扮,显得很英俊,很精神。其实,春儿原本就高高大大,相貌堂堂的。人穷自然矮三分,是他自个儿把自个儿弄猥琐了。他吞吞吐吐地说,接我们喝他儿子的喜酒。我有些吃惊,春儿的儿子都大了,要结婚了。日子过得真快。我赶忙应承,春儿便欢欢喜喜地离去。

听人说,搞集体那阵,春儿特别的懒散,爱睡懒觉。两口子打赌睡,太阳不晒到屁股是不会起床的。没有工分,就常常缺粮,吃了上顿没了下顿。人又好酒贪杯,分点粮食往往一多半送进了酒房。一挨饿,就东家蹭一口西家蹭一口。实在蹭不下去,就拿家具换东西。妻子的陪嫁并不少,立烟火时也分得些老家老业。家具换完了,就拆房子上的木头、瓦,只要能变成钱的都被他变卖了。屋是土墙屋,没了盖的,风吹雨淋,日久天长便一间间垮掉了,最后就只剩下一间偏屋栖身。好在他有一身力气,只要有人请他,好酒好肉招待,也肯花大力气。至于红白喜事,春儿自然是不请自来。第一个到,最后一个离去,做事脱己,让人放心。只一样让请他的人不高兴,他一去,全家人也都跟着去蹭吃喝。(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春儿好吃,也会吃,后来,他的厨艺就渐渐的有了些名堂。红白喜事,他先是给主厨打下手,而后也能凑合着独当一面。他家里的就给他做下手,做些粗活。两口子一唱一和,也自得其乐。

分田到户后,日子有了奔头,家家都忙着发家治富,春儿一家依然是老样子。解决了温饱,很多人都想跑到外面去挣大钱,又不愿荒芜田地,就要请帮工,春儿就再也不为吃喝发愁了。春儿的兄弟姊妹日子都过得不错,对他看不过去,多次劝说他,要他不要只想到吃人家现成的,把自家的屋里搞好。春儿不领情,反认为是他们吃咸罗卜操淡心,以至兄弟姊妹反目成仇,后来发展为形同陌路。

春儿最大的孩子是个女孩,刚上完小学就辍学了。妻是教书的,这孩子原来就在她班上读书。妻常夸这孩子懂事,是个读书的料,只是命不好,生错了地方。我见过这孩子,模样儿长得好,礼礼信信,心下也感叹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但不久就听说这孩子被人拐跑了,春儿好像找了一阵子,没有结果。孩子一大,有了羞耻心,家里也确实再呆不下去,跑只不过是迟早的事。但没过多久,就听说这孩子寄钱回来了。原来孩子去了深圳,遇上了一个好心的有钱人,先是做保姆,后来这人便看上了他,娶了她。算是攀上了高枝,乌鸦变成了凤凰。也是这孩子有良心,不嫌家贫,一安顿好就急忙给家里寄钱。春儿大喜过望,逢人并夸这孩子。

又过了不久,春儿得了外孙,女婿接春儿去做客,连路费都汇来了,春儿便举家前去。再回来时,春儿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穿戴洋气,谈吐举止也不让人再感到萎琐。春儿的儿子没有回来,说是进了他姐夫的工厂,一月也能挣千儿八百的。

更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出了一趟远门,春儿像是脱胎换骨了,人也变得勤快了,开始喊人平地基,拉材料,准备起房子。有了钱,办起事来就快,房子说起就真起起来了。坡上鳞次栉比的房子中,突然就冒出一栋高大的混凝土平房,叫人看了,依然有些扎眼,不习惯。

钱是大爷,许多人又妒又羡,不再小看春儿。他们从春儿身上看到了希望,毅然抛家别子,成群结队地外出寻找机遇,掀起了空前的打工热潮。一时间,热闹的村子忽然变得冷清了许多。

好久没见到春儿了,想来大约有七八年时间了吧。世事沧桑,有人穷,有人富,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穷了的自有穷了的原因,富了的自有富了的缘由。反正日子有了奔头,就八仙过海,看各显神通了。富与穷,谁也怪不得了。

送走春儿,我想了许多。等到平静下来,再打开电脑,准备继续写那没有写完的文字,谁知关电脑时竟忘了存盘。懊恼之余,只好重来。转而一想,重来就重来吧,未必就是坏事。但我提醒自己,下次一定不能忘记存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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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推荐阅读2013-06-28 19: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