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点滴
(一)串联
你想象不出,忽然有一天,坐车不花钱,住宿吃饭也不花钱。不用上学了,可以到处去玩,你会怎么样呢?
文化革命大串联,就是这样开始的。所有学校的学生们都不上学了,可以到处去串联。于是孩子们纷纷到全国各个大城市游走,传播信息的有之,但我相信大部分不过是趁机免费旅游。然而却有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尤其是北京,设在各个学校里的红卫兵接待站住不下了,有的就要住在当地居民家里。大部分居民却也殷勤好客:“毛主席的客人,不敢怠慢!”年龄大一些的孩子,甚至走遍全国。因而熟稔各个大城市火车站的进出状况。
不愿意参与学校的派别斗争,我和我的同学孙永奎决定结伴而行。
先去西安,领略古城风貌。那保存完好的古城墙,大雁塔,小雁塔。曾经阅读过古长安的繁华,复压三百里的阿房宫,我们去了长安,看到的是一个无名的小镇。还有咸阳,虽然没有去,却想起:他部步入丛荒,我辕舆返咸阳。返咸阳,过宫墙;过宫墙,绕回廊;绕回廊,入椒房;入椒房,绿纱窗;绿纱窗,不思量;不思量,除是铁心肠。
过秦岭,连绵不断的隧道,进入四川,豁然开朗。在成都市的公交车上,一位老者对于当时混乱的现状很是忧心忡忡。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说:“主席教导,要抓生产!”年轻的女售票员纠正他说,“是抓革命,促生产。”住成都军区招待所,伙食很好。新鲜蔬菜很多,有些是原先叫不上名来的蔬菜。物产丰富,天府之国。到过杜甫草堂,武侯寺,就去大邑刘文彩地主庄园参观。印象深刻的是他的中西客厅,两种不同的风格。虽然不过是在偏僻的地方。(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下一站是重庆,美丽的山城。尤其是站在朝天门码头,面对奔腾不息的嘉陵江,心旷神怡。去参观了红岩村,白公馆,歌乐山。住第七军医大学。由于外出串联的学生越来越多,渐渐地出现铁路交通困难。以至于在重庆的火车站很难上去车。没有办法,车站决定暂时停止进站。只出不进。滞留重庆,怎么办?我们决定从出口,谎说东西拉在车上,于是混进去。在这混乱的局面,只好是混乱的办法。
贵阳,登高望去,是连绵不尽的丘陵。大概这就是所说的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吧。我们从贵阳去昆明,是乘坐援越的专列。车上人员穿着不带领章帽徽的蓝色的军服。当时正值援越抗美的时期。
在昆明的西山上,面对五百里滇池,我们要了二两酒。孰料当地竟是以公斤计量,二两实际是四两。这时才忽然觉得,离我们的家乡已经很远了。酒后,两人居然踉踉跄跄地从这“睡美人”山上走下来,树丛间露出的五百里滇池,在我们的视野中不断地摇摇晃晃。
桂林的红卫兵接待站设在广西师范学院,正好在市中心,而学院的正中央一座小山拔地而起,那就是独秀峰。漓江边上的浮波山,山脚下的岩石壁上有许多古人留下的诗文。记得有一首诗,是说前人的题诗已经“苔痕半模糊”。桂林山水甲天下,阳溯山水甲桂林。沿江青山拔地而起临水而立美不胜收。有两个上海来的学生,居然拿毛主席像章换红豆,就是生在南国的相思豆。这在当时简直是大逆不道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反动。亏他们想得出,这些上海人。
在去广州的列车上,听广州的列车员大谈当地人吃老鼠,说是活的老鼠,拎着尾巴用开水烫,扒了皮就可以吃。真是海客瀛谈。在广州的体育学院正好碰上《欧阳海之歌》的作者金敬迈,给大家谈创作体会。他 说,起初在文工团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只能够演一演匪兵甲或者特务乙”。颇具几分幽默。
回到学校,同学们大都加入群众组织,而我们则成了“逍遥派”,或者是当时流行的称谓“非洲自由战士”。成为讽刺挖苦的对象。然而我们说,周恩来总理曾经说过,游山玩水也好嘛,了解祖国的大好河山嘛,培养爱国主义精神嘛。于是我们还找到了立论的根据。
(二)武斗
一九六八年,中央斗争进入白热化。领导人物如走马灯样更换,犹如木偶,一会拉上来,一会拿下去。三月,北京传出“打倒杨余付,揪出黑后台”口号。杨余付即杨成武、余立金、付崇碧,而黑后台是什么人却不得而知。上海复旦大学的造反派组织把“打到杨余付揪出黑后台”大字报贴到昌平路张春桥的家门口,意指黑后台就是张春桥。一时间政治空气异常紧张。上海二军大红色造反纵队趁机大造舆论,说二军大红旗战斗团反对张春桥。每天大喇叭广播震耳欲聋,据说那是对台湾广播越海的大喇叭。而播音员是一位北京的同学声音洪亮标准的普通话不亚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不管声音多大,红旗却一直保持缄默。红旗说,对方在搞政治陷害,避免上当的策略,就是不予理睬。
于是,两派之间的对立、积怨日益加深,达到一触即发点火就着的程度。
向阳楼原是长海医院的图书集料楼,当时作为红纵勤务站。而红旗战斗团里有许多战争年代过来的老干部,懂得一些战术,采取“围点打援”,包围了向阳楼。红纵撤离并火烧向阳楼。红旗下令学校警卫连开枪。流弹击中军医六四的学员,当场死亡。红纵抬尸体游行。
是时,和吴孟超教授一起躲在长海医院的手术室里。
(三)袖里乾坤
在上海复旦大学,看到这样一张打字报:画了一个道士,道士甩开袖子,这 袖子里竟包含着文革开展的四大。不言而喻,这袖是领袖的袖,意指文革中的民主,不过是在领袖的袖子里的民主;自由,不过是在领袖限制下的自由。
后来听说,写这大字报的人被作为现行反革命抓了起来。
(四)梦境
在文革最为“热火朝天”的时候,我从上海回到蚌埠。大概是在二马路那个地方,正好碰到我们高中时的语文张老师,当时他似乎正被几个学生纠缠。看到我他很高兴,叫着我的名字,并说“好学生永远不会忘记”。(然而,多年以后,在参加一次校庆会上,当我提起这事时,他却说记不得了。也许,这竟是梦境?)
又走到市公安局门口,看到四个人,为首的打着小旗,在门口转着圈子有节奏地高呼“砸烂公安局,打倒某某麒!”反复不停地喊。据说,那是跑出来的犯人。
在第五中学,看到一个老师在看大字报,当他看了上面写的林彪的话“丞相肚里能撑船,毛主席肚里能开飞机”,他窃窃的笑了。但他却没有看到背后的我。
回忆起来,这一切又似乎都是梦境。
(五)支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