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迷---广州印象之一百一十
带格格看了几次病,就跟嘉禾那里的兽医混熟了,有时闲暇无事,我们夫妻会带上冲前闯后的一条小狗,顺着榕树成荫的鹤龙路走上几站,到他那里坐坐。他的门诊部在人行道的下面,有六七级台阶。每到此地,格格照例在台阶上梭巡不前,求助似的干叫几声。去年它得了犬细小病毒打针打怕了,对这个地方心有余悸。不过,这里有很多寄养的狗狗,它们的呼唤,会帮助它战胜恐惧,投入伙伴群中。
兽医是个英俊的湘潭人,我称他为最有本事的庸医。很有故事,以后再讲。这天我们去时人不在,只有他妻子在打理狗狗们的饮食。这个苗条的湘女洗洗手,给我们倒了两杯饮用水。告诉我们,他接了一个出诊电话,马上回来。说话时,一双丹凤眼扑闪扑闪,像从银幕上走下来的王丹凤。
出诊了怎么能确定马上回来?他爱神侃,半夜回来就不错了。
真是马上回来。走时还再三交代,别把电视关了,也不要调台。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我抬头望向壁式电视,上面正在播放中超联赛。绿茵场上,广州队与贵州队斗得正酣。我们也只好在福尔马林和宠物的混合气味里坐下,边看球赛边等男主人回来。
我这人爱静不爱动,对体育没有特别的喜好。年轻时激动过一阵子,那是在女排五连冠的时代,被政治压抑了的感情突然挣脱了束缚,化为了全民火山般的喷发。那个夜晚,听到街上敲锣打鼓游行呼喊的声音,总感觉到有点不真实。我们一向只举行任务性的政治游行示威,突然间为一场球赛来个狂欢性的庆祝,脑袋还真转不过弯来。郎平梁艳那几个女孩,怎么一下子成了民族英雄?不久,球王贝利来访,报纸上称他为伟大的运动员,我就更加糊涂了,一个像高俅一样把球踢得团团转的人物,也能与无产阶级革命家同称伟大?(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不过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了,体育运动中球类为大,球类运动中足球为先。就盼望着中国足球能在一夜之间出人头地,横扫欧美诸强。那是在改革开放之初,我们什么都还不如人家,总想在最容易突破的地方压他们一头。女排的分量轻了,载不动许多愁,十亿人民的重望不是那几付娇弱的肩膀能够承受的。全国的目光都聚焦到足球上面,仿佛只有它才能带动中国的崛起。每次有中国足球队出场的赛事,我总是泡上一杯茶,坐在电视旁早早地候着。
花开花落,流年不顺,没有看到足球雄起的一天。走得最远的一次,还是米卢当主教练的时候,有个国家遭国际上制裁,中国队捡到一个名额进了世界杯。嗟来之食不好吃,捡来之食更糟。没有强健的体魄,吃鸭蛋也消化不了。中国队首次到世界杯,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为别人增加靜胜球。从此,我的目光就与绿茵场绝缘了。其他的球赛更是不感兴趣,我还没有胸怀世界的远大志向,为那些皇马拜仁曼联的死活呼喊和哭泣。
场上比分已是三比零,贵州队领先。兽医回来了,与我们顾不上客套,眼睛就盯住了屏幕。半边屁股坐在沙发上,一只不锈钢茶杯在手中转来转去。他看了一会,才发现我心不在焉,就笑着说:看球要有立场,才能产生归属感,有了归属感,才能看出味道来。在中超联赛中,我站在广州队一边。看它进一个球,我就比吃红烧肉还要痛快。可这次,它太不争气了,一直垫底。
你怎么不支持你家乡球队?
它太差了,怎么说,我现在也在广州。
我说,当心,站错队了很危险。官场上跟错了人,一辈子的努力归于白费。做球迷站错队,连笑的权力也被剥夺了。
所以,我不到现场看球,不会成为足球流氓。在家里看球,最多摔几只茶杯。
去年摔得最多,我记了数的,八十三只。有再多的家当,也会被他摔光。湘女莞尔一笑,像在说一桩有趣的事。
今年就没有摔什么吧。兽医抗辩道。
湘女一脸的不屑,今年才几天?又换了金属杯,摔坏了五六只还少了?
我忍俊不禁大笑起来,兽医却满脸严峻,焦灼地望着一筹莫展的广州队。妈的,怎么不跑,截住他。他不由自主地喊起来。贵州队再下一城,尘埃落定。兽医英俊的脸露出狰狞,眼睛通红站起来,狠狠地把茶杯朝地下甩去,骂道,我怎么瞎了眼,跟上了这么一支烂球队。用堆得满一栋楼房的票子,也换不来半点士气。他说的是现在的联赛,各大俱乐部都是重奖,有的队进一个球就能得几十万奖金。广州队生在富裕地区,奖金达到了天文数字。
湘女走向沙发,不慌不忙地弯腰拾起茶杯,煞有介事地迎着灯管看了看说:还好,没有裂缝,只凹了一块,还可以管下一场球。
(前面一百多篇没有写过体育,有朋友起了意见,这篇补上。先笑一笑,以后有机会再写黑哨和假球,那就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