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临鸡公山之二:再登鸡公山
好不容易盼来了春节大假,平素每天都忙于工作,处在高度紧张和亢奋的状态中,因此一有空就想慵懒下来好好休息几天,春节当然也不例外。我原指望美滋滋地补一补瞌睡,并且趁着难得的闲暇整理一下平素摆得很乱的图片和资料,谁知初三一大早,我的金兰义弟杨睿就打来电话,邀我陪他们全家去跳墩河水库拍黑颈鹤。杨睿有私家车,要去哪里比我方便,作为兄长我当然是乐意当好这次向导了,于是毫不犹豫地应承了下来,并且准备了几样简单的用具便匆匆上路。
杨睿的工作是微机操作员,玩电脑的水平在当地小有名气,业余还喜欢写诗和摄影,他的新诗曾在全国大赛中获过奖,因为兴趣爱好都差不多,所以与我比较投缘。杨睿一家也是看了我拍摄的黑颈鹤照片后,才打主意也要去黑颈鹤自然保护区,亲自领略一番来自若尔盖湿地美丽精灵那妩媚动人的风采,同时也是想趁此机会到大自然中去放松放松,调整一下紧张中的心态。杨睿驾车很娴熟,从早上8点出门,刚11点钟就到了大山包,这一段路他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小的时候他随在道班工作的父母四处浪迹,曾在距大山包不远的地方住过多年,重走故道有许多感触,一路上都在听他给我们讲述小时候亲身经历的许多往事。车到大山包时,我们又去那家挂着某电影拍摄基地招牌的食宿店作小憩,恰逢从昭通开来的班车到站,下来十几名旅行“背包族”,刚一下车就打听黑颈鹤落脚点的所在位置。我赶紧告诉杨睿我们不能落在这些不速之客的后面,因为黑颈鹤是一种极其敏感和具有一定聪睿智慧的鸟类,它能清楚分辩当地土著山民和外来人,并且对陌生人的警惕性非常高,如果有人赶在我们前头,那是绝对要与黑颈鹤无缘的了。考虑到这些因素,我们很随意地吃了点东西就怱怱赶往跳墩河,遗憾的是怕什么遇什么,先我们之前来了几辆三菱车一阵惊吓,胆小的黑颈鹤全都飞到很远的水库对岸去了,当地牧羊人告诉我们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当天是不再会有黑颈鹤飞过来了,我们顿感好生失望。我提议干脆去鸡公山看看,至少也不枉此行。杨睿想想觉得反正都到跳墩河了,抱着遗憾回去也很灰心,于是便十分勉强地答应过去看看。我们上车往前走,过了水库大坝,在上坡行到一半的时候,小排量的福莱尔汽车几次挣熄火,弄得我们又是推又是拽,费了很大劲才将车弄到平路上。车开到昭阳和鲁甸两区县交界的山岭上,在两块丈余高的巨石旁停了下来,我几乎是小跑着冲向两种自然风光临界的那处崖顶平台。
冬季的物候,到处是干黄枯焦的景致,紧贴地皮的野草已经被风雨洗刷得泛白了,从停车处到平台的缓坡上,细碎石子构成的地表更加疏松,虽然天气晴朗,但西北风肆虐地狂卷着,冬日的寒意迎面扑来,我不由自主地打着寒噤。幸而那个悬崖顶上的平台虽说正迎向风面,因为背后是山坡,风力小了很多,寒气终抵不过阳光的暖意,倒叫人觉得十分舒服。此时此刻站在山巅,放眼山川河谷,牛栏江峡谷空阔而宏伟,层层山岭毓秀安详,鸡公山巍峨矗立,整个峡谷风光一览无余。我正如饥似渴地领略着如画河山的雄奇壮丽,这时杨睿背着宝贝女儿紫荻,一家3口正一步崴一步地拉扯着从坡上下来,并且显然是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杨睿一边赞不绝口地啧啧称奇,一边将妻子女儿安排在离崖边稍远的一个更为安全的平地,然后走过来和我一同观风景。我指给他看哪是生存极限的腰岩村,哪是牛栏江汇入金沙江的位置,群峰脚下细如发丝般的牛栏江水蜿蜒着,从一个名为青坪的村子边缘绕出我们的视线。青坪这个村子我很熟悉,1989年秋季我曾一个人徒步沿牛栏江进行过为期23天的考察,就是在青坪旁边的那个江弯返程的,因为那里是昭鲁两地的分界线,往下走还有20来公里才是金沙江和牛栏江的交汇处,走出地界后的行程不在当时考察的计划范围内,所以往回走的路上我总觉得有几分遗憾,直到2001年5月我才从巧家县的红山方向走完了最后的这段路程。关于牛栏江名称的来源一直以来有许多版本,后来我终于在两江交汇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名叫牛栏的小村子,就因为有这样一个贫瘠村庄便将金沙江上一大支流终身冠以了不具诗意的名称,我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冤。牛栏江的名称与江峡的神奇壮阔极不相称,有如状元郎取了个村痞的名字,我曾经写过一些描绘江峡写意的诗,“青翠山衣屏障多,望尽晴川显嵯峨。峰回不记来时路,崖卧遒柏影婆娑。”“鸠啼谷深静犹寒,紫云遮蔽嶂连天。风随袂翻猎猎吼,牧歌远影逐日边。”“壑聚峡深天地迥,烟波浩渺淡淡峰。牛栏一派苍茫界,横岭腾江走浅龙。”“江村四时颜色新,竹映瓦阁杏依人。隔溪学唱出墙调,对面山中闻犬声。”仅从这些诗的句子里,就不难领略到深峡阔谷中的旖旎和秀美。当我们回首眺望崖顶平台左侧身后更高的悬崖时,只见在高高耸立的崖壁间展开了几道洁白的冰瀑,无声地、静静地展示着巧趣天成的大自然之韵。这些冰瀑至少都有几十丈宽,顺着崖势垂挂了许多级,看上去除了有佛教境界中“如如不动”的静态外,倒真是很像大江大河飞舞狂跌的瀑布。这种冰瀑是在严寒的条件下,由空气中抬升的水气附着凝结而成的,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形成这样大面积的冰挂确实需要很长时间,只有自然造物才会如此地别出心裁。更神奇的是冰瀑前的另一层山岭上矗立着几块岩石,远远看去就像是刚刚走出魔界的唐僧师徒,这一点缀使山崖平添了几多道骨仙风。
醉人的景色怎么看也看不够,在我的极力煽动下,杨睿还是十分兴奋地决定要亲自去征服鸡公山。因为路途艰险,杨睿的妻子女儿就留在崖顶的平地继续赏景,我与杨睿择路而行,大约花了30分钟才来到又窄又险的“鸡脖子” 处。这次我吸取教训,不敢轻易探头往崖下看,就尽量去发现一些近处的目标,在登上陡岩不远的地方,居然发现了一个崖边桌面大小的突出部位丛生着一些奇怪的植物,虽然已经干枯,很像我在书上见到的天麻模样。这个突出部位距人行小道也就一人多高,地势上却险恶万分,边沿处是笔直的千仞绝壁,难怪没人去发现和采摘呢。走到鸡公山顶那几块充当“鸡冠”的倚天顽石附近,我又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这几块兀立的硕石当间的一块简直就是一个仿真的阳具,我当即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做“天造神物”。我和杨睿直走到小路尽头的悬崖边,站在最末端的一个小圆包上拍摄风光照片,我坐到曾经在此小憩过的绝壁处一块岩石上,仔细端详初访鸡公山时因雾气遮拦有些朦胧的江峡上游。青山巍巍、烟岚飘渺,道道山岭层次更加清晰,很远处有一座山峰就像仰天酣睡的寿星,甚至连额头和眼睫都轮廓分明,真是不得不佩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离鸡公山较近的山崖脚下,有一处布满羊肠小道的陡坡,密密麻麻的“之字拐”盘叠着,超出了几个“山路十八弯”,这样的景致我只在牛栏江畔见到过。
返回的时候我看好了另一条路,那是隐没在一处陡峭山崖间看上去很少有人经过的牧道,在我的执意下,杨睿只好陪我向那道峭崖处攀登,并盘算着如果没路可走怎样返回到来时的路。我俩走走停停,一边拍照一边喘着粗气,并且互相交流着登临鸡公山的观感和领悟。到了峭崖上,实在是走不动了,只好不顾身处险境坐下来歇息,这时发现岩石前面已经没路可走了。杨睿一见费劲到此又要返回很是失落,主要还是行走在如此陡峻的山路间累不可支了,我就给他讲阮籍的故事,魏晋时期的文学大家阮籍放荡豪饮、不拘礼法,可谓狂人一个,他素来不愿走回头路,偶尔走到路的尽头,必定嚎啕大哭一场,所以王勃在他的《滕王阁序》中写道“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言下之意就是要我们遇事现实一点,不要太走极端。我认为既然路到山前必定有路,果然转进危岩,在两壁夹峙间出现了一个曲折幽深的通道,我又想起了戴望舒的《雨巷》,这是再上鸡公山的会心一得。走出窄窄的通道不远,我居然发现来到了停车的地方,甚至比下山的路还更加直观,我想当地人舍弃这条路的原因必定是崖顶石质疏松,行人要冒滚石危险的缘故。趁着杨睿下坡去接妻子女儿,我坐在车边,写了一首题为《春临牛栏江峡谷》的诗:
“霞高日蔚烟云中,(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江花来早春意浓。
悬崖铺就剑拔势,
兀岭剪出墨染风。
十里八弯过村路,
三停九转易辙洪。
临危襟怀吹不乱,
只向苍天说语穷。”
将要上车的时候,我又发现了一处绝好的拍摄点,那是崖顶平台右侧另一个稍矮些的断崖,站在那里完全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观察鸡公山。我让杨睿一家先开车到跳墩河水库大坝上,我自己则爬高上低赶到了那座悬崖,由此看过去,鸡公山不仅雄奇,在两崖夹峙的视野中,更显得深秀和充满灵气。偏西的日光氤氲闪耀,将朗朗乾坤勾划得如此美妙多情,我循着欢快流淌的跳墩河往上走,心中难以梳理此番登临鸡公山的所见所闻。我在想,名山大川出于人们的心中,出于人们对自然恩赐因人而异的感受,只要是热爱自然、感念生命的人们,总能在最不起眼的地方找到牵魂萦梦的瑰丽,并且以毕生的信念来守护,将人生的真谛创造得更加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