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燕子楼头月

上图：2013年9月19日（农历8月15中秋节）晚上9点半，徐州燕子楼

文图 / 燕然

中秋赏月燕子楼，是我由来已久又似突发奇想的一个心结。

两层的粉墙黛瓦小楼，八对飞檐挑角，造型精致古雅，庄重明丽，这就是徐州云龙公园知春岛上的燕子楼。晚上，绚丽的彩灯把燕子楼扮靓了。一轮满月挂在了苍穹，白玉盘般明媚皎洁。天空蓝盈盈的，不着一丝云。我绕着燕子楼踯躅徘徊着，望见那轮皎月挂在了燕子楼头，月明如水浸楼台。这中秋的月儿，又一次照临张家燕子楼。

唐代关盼盼因家道中落而沦落歌楼，被镇守徐州的武宁节度史张愔重礼娶回为妾，燕子楼是张愔在府里为爱妾盼盼所建。关盼盼色艺双绝，轻歌曼舞，工于诗文，名闻徐泗。张愔性喜儒雅，颇通文墨，两人相守甚欢。大诗人白居易在张府家宴上有幸一睹盼盼风采，赋诗盛赞：“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盼盼的艳名，更是香溢四方了。红颜命薄，两年后，张愔病故，盼盼矢志为夫守节，独守燕子楼十余年。这个忠义感人的香艳故事，赢得后人叹惋无数，燕子楼头的那轮明月也走进了文人墨客的诗文里，而愈发熠熠生辉，光耀千载。

白居易听闻关盼盼的故事，感动得唏嘘不已；为张仲素《燕子楼》和诗三首，其一为：“满窗明月满帘霜，被冷灯残拂卧床；燕子楼中霜月夜，秋来只为一人长。”明月皎皎如霜，爬上帘栊，被冷灯残，痴情不移独守小楼的盼盼辗转反侧，愁多知夜长，秋来燕子楼的月夜变得漫长无际。(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白居易的诗篇，于彼时就传到了日本、朝鲜。日本著名诗人大江千里在贞亲王的歌会上朗诵他拟白居易《燕子楼》诗所作的和歌：“仰望明月辉，遗物种种依然在，令人不胜悲！顾我唯有我一身，秋来夜冷守空闺。”昊天罔极，燕子楼头明月朗照，清辉远播海上的东瀛。

对燕子楼明月最情醉意迷的，当属北宋徐州太守苏轼。他夜游燕子楼，填词《永遇乐》：“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紞如三鼓，铿然一叶，黯黯梦云惊断。夜茫茫，重寻无处，觉来小园行遍。”宋时燕子楼头的明月如霜般皎洁，小楼周遭美景无限。坡公梦中与盼盼相遇，梦醒寻遍小园却不见佳人踪迹。物是人非，失落怅惘之余，不觉发出了“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的慨叹。这十三字便写尽燕子楼的凄美过往，成为描写燕子楼的千古绝唱。

比苏轼稍早的北宋诗人陈荐也吟咏过燕子楼头月：“风清玉簟慵欹枕，月好珠帘懒上钩。寒梦觉来沧海阔，新诗吟罢紫兰秋。”稍后有贺铸的《燕子楼》诗：“醉袖舞鸜鹆，艳声歌鹧鸪。迟留故时月，桂影来座隅。”故时明月怎肯放缓千年流转的步履。张愔在世时，盼盼醉舞艳歌，妙语解颐，已是不忍回首的过往。风清月白之夜，盼盼慵懒地倚靠绣枕卧于竹席上，哪里还有心绪打理皓月浸霜的珠帘呀。悦己者不在，为谁而舞，为谁而容？

元代蒙古族人萨都剌去南方赴任途径徐州，慕名凭吊燕子楼，留下《彭城杂咏》：“雪白杨花拍马头，行人春尽过徐州。夜深一片城头月，曾照张家燕子楼。”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有“美人学士”之谓的明末女诗人王微，才情际遇都与关盼盼相似，许是同命相怜抑或惺惺相惜，作了《拟燕子楼四时闺意》，其写秋的一首为：“罗衾自垒怯新凉，无寐偏怜夜未央。生死楼前十年事，砌蛩帘月细思量。”蛩，蟋蟀也。阶下秋虫呢哝，帘上秋月沁凉，怎能不唤起闺中人独自思量？

当今徐州籍歌手徐誉滕从小在燕子楼边长大，身在他乡对燕子楼眷念不已，专门写了一首《燕子楼》歌，自己作词谱曲演唱：“楼中燕未成双，单飞空绕梁。楼外无眠月光上晓窗，照着文墨为你的诗，字字皆含香。”在徐誉滕婉转深情的歌声里，燕子楼的月光耀九州，缕缕关情；关盼盼的故事越千年，字字含香。

事越千年，画梁着燕。“但传美人心，不说美人色。”说不尽的关盼盼忠贞痴情，颂不完的燕子楼头月明。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