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童年里都有一条狗

10-27 作者:李小白。

今天,又似往常,穿过冗长的里巷,走在去澄中的路上,阴暗狭长的走道把天空仅剩的那点蓝逼到了角落里,锅碗瓢盆的声音亦似往常一样同时响起,一群三四岁的孩子不知从哪里捡来了一只米黄色的小狗,于是就养在巷子里。他们围在一旁,我忍不住上前一看,一个孩子调笑着指着那只小狗,跟我说:“它是小黄哟,小黄哟……”小黄抬起头来汪叫了一声,孩子们叫得更欢快了。

汪汪的叫声似乎被无限拉长,到了很久远以前。我的童年里,一只阿呆的瘸狗。

阿呆是壮叔家母狗产下来的,是一只土生土长的小土狗。听说一窝有四只,我好奇地跑去看。一窝的小狗已经会走动了,看到孩子吧嗒吧嗒的舔着嘴巴,摇着尾巴,只有阿呆睡在窝里面,我凑去一看,那家伙竟然直接把爪子一伸,攀上了我的裤腿,任凭我怎样也甩不掉。所以我弯下腰准备伸出手去抱开它,它却伸出紫红色的舌头舔上了我的手,嗫嚅的,微湿的,温热的,我竟又舍不得放开了。壮叔说:“跟你有缘啊,可惜是只瘸狗,要不就送你了。”我莫名其妙地开头道:“可以送我的么?”“那是只瘸狗啊,你要就送你了。”壮叔旋即开口道,甩了甩衣袖,好像甩掉了一个大麻烦。在我们这,领养了小狗,是要像主人家送糖的,但壮叔不肯收,说收了是要倒门楣的。

带阿呆到家的时候,自然少不了我妈一顿骂,说是要把狗送到山区。我一听号啕大哭,说:“你要是送了它,那把我也送山区好了。”我妈一听气急败坏,追着我满巷子打,邻居家的阿婆啊妈都走出来劝我妈。我妈捋了捋衣服,嘴里却骂咧咧的:“熊孩子,死脑筋……”但阿呆就这样留了下来。但阿呆是难得的乖巧狗,我妈到后来也逐渐喜欢它,吃饭的时候就说:“留点给阿呆。”出门的时候就说:“阿呆是只好狗。”邻居阿婆也跟着打哈哈:“是啊是啊。”背地里却说:“阿李婶家养了只瘸狗。”这样的片段每天都在巷子里面发生,燎不起星火,惊不起波澜,我和阿呆就日日在这样的里巷里面生活着,我自以为这样的美好的日子永远不会改变……

小巷穿过便是一片王伯的田,种着番薯,芥蓝,油菜,春天我就带着阿呆去挖番薯,摘油菜,我们偷摸到花田中央,我用油菜花编了个花环给他,拍拍它的头:“阿呆啊,扮靓靓给我带只母狗回来。”它不理会我,径直走入更深远的角落。金黄的花田绵延到天边,阿呆探出圆溜溜的头上面还带着个花环伪装,有点像铁道游击队的战士,“阿哈,你跑不了了。”于是我弓起身子一跃,一下就栽在它的旁边。偷挖番薯的时候,最怕遇到王伯了,别看他老,浑身力气大的很,双手一叉腰,双脚一踩,抄起一棒子,抡向老树,刷拉能掉下好几筐树叶,我们都叫他王大恶,见到王大恶,撒开腿来就跑。虽然我每次都偷了王大恶的番薯,王大恶,每次也是气的跳脚,但他就是不追来,后来一次不经意的聊天,他嘿嘿笑了几声,说:“死奴鬼仔,跑的倒挺快。”浑浊的眼里是满满逸散开来的宠溺,我想,早年失独的他,约莫把他全部的爱都给了村里面这些赤脚跑着的孩子了吧,因为爱,再凶神恶煞的人,也是捧着一颗融化的心,这样想着,我莞尔一笑,感动了好几分。

但阿呆最终没能熬过发烧,那天晚上它疯了似的扯开狗绳,我看着它安静的绕着巷子,眼里揉不得一点光亮,转身隐没了层层的黑夜里,我问我妈阿呆这是要去哪里呢。我妈说,它要走了。我问不依不饶:“它就不能多陪陪我么。”“傻奴仔,它怎么可能一直陪着你,因为你要长大了,它是要老去的,就像我们也会老去一样,有一天也离开这里,不能陪着你。”我看到我妈泪眼婆娑,却不知懂她在想什么。(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撕心裂肺的痛却是成长的声音,那一刻我开始逐渐明白,在生命的长河中,向前进是它永远的基调,我们在其中打滚,摔跟头,欢乐走完了一段山清水秀,夹岸生花的路程之后,面对我们的,是无穷无尽的告别,痛的不是面对着样的别篱,怕的是我们的无能为力,痛的是兰舟的声声催唤,痛的是我们只能“执手相看泪眼”。我确信它是走了,我真的只是一个人了,站在年华的风口里,捧着一颗不断老去的心,不断告别,告别纯真,告别童年,告别日日沉睡而又醒来的村落,告别和善的村民,还有我的狗……

后来读到龙应台的散文《目送》,“不必追不必追……”我念着这三个字,泪竟湿了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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