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海
传说，在遥远的西方，有一片银白的大海，而在大海里生活着的，是美丽、专情的人鱼。那片海的名字非常直意，它叫做“人鱼海”。
——题记
“非常感谢您，佐伊少爷。”她弯腰把地面上薄薄的灰尘捻碎、清除。淡蓝发色的少女名为格蕾丝。而此时，她正在为眼睛失明的佐伊·格林森清扫卧室。
佐伊的眼睛毫无色彩，但他仿佛能看到格蕾丝，眼睛直直地看着她。“格蕾丝，别再用敬语了，叫我佐伊就好。”
“好吧，佐伊。您该喝药了。”
格蕾丝端来的药散发着一股并不好闻的气味，从深褐色的药液里还隐隐约约看得到一些极细极细的丝状物漂浮着。银白色的，散发着淡淡的幽光。可惜佐伊看不到。(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噢，天哪，我不想喝它。”佐伊蹩了蹩眉，不情不愿地咽下难吃的药，药液到他的舌尖上那一瞬间便成了花，顺着轨道进入喉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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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蕾丝与佐伊的相遇还是在两年前。那天下着大雨，佐伊凭着盲人的直觉感到面前有人，且是跪坐的姿势。
用自己的一把伞，便把自己与少女的纽带建立起来了——说实话，还真是有点意外。
格蕾丝在他认为是个很勤快、善良的女性，每一天与他聊天的声音也很是清脆好听，这一切都让他对这个少女产生好感。
嘛，不过他认为这仅仅是孤独了太久的人的正常反应。格蕾丝对他来说是个很好的同居者。
但是他一只在思考一个问题。
在格蕾丝的眼中，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存在呢？
◆◆◆◆
“非常感谢您。”格蕾丝一如既往地谢过邻家的好心老人，拿着一篮鸡蛋回了屋。
一进门，她便看见佐伊双眼无神地“盯”着远方。
格蕾丝明白，佐伊又在想人鱼海了。
佐伊从小便是听人鱼海的童话长大的，以至于他无限憧憬这片奇妙的大海。格蕾丝也从他嘴里听过很多遍这个名词了。
“格蕾丝，你说世界上会有这么一片大海吗？”佐伊歪着头问。
格蕾丝轻笑：“有的。”
一定会有的。
又是个大雨天，格蕾丝帮佐伊撑着伞，而佐伊正在种树。
手中的铲子笨拙地铲着地面，费了很久时间才成功弄出一个小坑。
格蕾丝把另一只手握着的嫩芽轻轻递过去，放在佐伊的手心里。
那是一株非常瘦小的树芽，普普通通，并不是非常引人注目。
“谢谢你，格蕾丝。”佐伊满头大汗地拍好了最后一点土，支起了身子。
格蕾丝莞尔，看着佐伊那双毫无焦距的眼睛。
是澄净的蔚蓝色。
如同海一般。
◆◆◆◆
深秋。
“格蕾丝小姐，格林森少爷恐怕……”
“我明白了。谢谢您。”
带着金丝眼镜的医生从格林森家的大门走出。
“格蕾丝，医生怎么说？”佐伊咳了几声，问道。
她摇摇头，说：“没关系，医生说只是普通的气管炎，过了这段日子就好了。”她的眼圈发红，纤细的手指握住了佐伊为她挑选的贝壳项链，力度加大。
佐伊没回答，抬头看向窗外——尽管他什么也看不到。
——突然，很想知道格蕾丝的面容呢……
——一定是……非常美丽……
◆◆◆◆
几年后，佐伊出海办事，格蕾丝随行。
这天的大海似乎很暴躁，一路上都翻滚着大浪向这艘船示威。天空也逐渐阴沉了下来。
格蕾丝紧紧握着佐伊的手，仿佛他会消失一般。
她敏感地觉得，今天的海有问题。
大浪袭来，根本不算坚固的船就像水花，就那么破碎了。
人们的叫喊声不绝于耳，凄凉地恳求上帝。
根本不可能仅仅因为几句祈祷就获救。没有谁有义务来救你。
格蕾丝让佐伊趴在一块还算完整的船的遗骸上。
总是祸不单行。
“格蕾丝……”佐伊有气无力地唤着。
他的身体正在恶化，这次，恐怕已经到极限了……
格蕾丝没说话，还是紧紧握着他的手，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然后在这噪杂中绽开花。
佐伊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别哭啊……”他揩去她的眼泪。
先是眼睛感到进了很温和的水，然后视野突然明亮了起来。
他的世界里第一次有了光，尽管很渺小，很暗。
逐渐变得清楚，颜色也来祝贺了他。
他能看见东西了。
面前哭成泪人的少女，拥有淡蓝的发色，白皙的皮肤。
他惊喜地强忍胸腔中的疼痛，坐起来，把少女拥入怀中。
“格……蕾丝……我……能看见你了……”火辣辣的疼痛不停撞击着他的胸腔，快窒息了。
少女泣不成声。
“你……的名……字……”他拥的更紧了。
格蕾丝，这个名字是他帮她取的。她从没说过自己的名字，数年来，就算问她也从没得到过回答。她只是淡笑。
“杜希维纳……”
“我的名字……杜希维纳……”
她的声音都哑了。
然后，杜希维纳回拥了佐伊，泪水止不住地流。
◆◆◆◆
她将已经冰冷僵硬的佐伊葬在了海底，然后摆着两条尾鳍上了岸。
格蕾丝——应该是杜希维纳，她不是人类。
而是真正的人鱼。
人鱼海是她的故乡。
真正的人鱼，拥有两条尾鳍，生命漫长，善良，专情。
他们不能对人类说出自己真正的名字，因为他们认为人类自私。
否则，会化为泡沫。
◆◆◆◆
杜希维纳艰难地在沙漠上走着，远处的银白色大海已经触手可及。
——佐伊，人鱼海是有的。
她的专情毁了她。就像那棵当年佐伊种下的树苗为了接触到隔河的那棵树而被愚昧的情人们当做爱情树，那一刀一刀把自己送上绝路一般。
她不后悔。
“就快到了……”杜希维纳的脸庞被泪水布满。
那片海波光粼粼，偶尔还有海鸥的身影，似乎在为杜希维纳送上最美的风景。为了她的消逝。
她的双腿在触碰海水的那一刻化为两条尾鳍。紧接着，她完全沉入海水。
海水很温柔，很熟悉。
——化为泡沫吗……
杜希维纳看着自己的手指慢慢化为泡影。她紧握项链上的贝壳，蜷曲了身体。
——谢谢你……
◆◆◆◆
海底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条贝壳项链。
它被渔民阴差阳错地打捞了上去，由于做工精美，被放在了市场贩卖。
“维希亚！快点啊！”前方几个少女叫嚷着。
“啊，来了！”她放下几枚硬币，攥起贝壳的项链跌跌撞撞地跟上了少女们。
“真慢啊！”
“对不起啦！”
叫维希亚的少女，拥有一头淡蓝色的柔发，白皙的皮肤，以及手臂上类似鱼鳞的印记。
人鱼海是存在的，她一直相信着。
◆◆◆◆
而在遥远的沙漠那边，那片银色的大海依然在温暖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美丽且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