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插队的故事(三)
有苗不愁长,再小的孩子也有长大的时候,我的女儿迎梅已经两岁了。生她那晚下雪,所以取了这么个名字,意即梅花迎春的意思。她聪明又漂亮,可爱极了。还给我们带来了好运,她爸爸抽工到丹东磷矿上班了。我们是工农联盟户了!你可别小瞧这“工农联盟”户,在当时那可是令人羡慕极了!虽然他每月只挣19元钱,可毕竟见着现钱了,不像生产队一年到头见不着钱,年终算账有时还倒挂。第一个月开工资,正好女儿过生日,他花了四毛钱买了两个面包拿回家,孩子乐得又蹦又跳,比过年还高兴。单位离家八里地,那时没有公共汽车,借钱买辆旧自行车每天骑着上班,风雨不误。他们单位净是青年点抽工的小伙子,就他有家室,一到星期二休息他们就到家里来做客,“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家中啥也没有,我俩又都要脸,不能慢待客人,只好到邻居家借点,我千方百计地掂兑一桌饭菜招待他们。几年后,他们也都成家了,才体会到我们当年的艰辛与不易!他的朋友们很敬重我,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有一天,有个朋友来家里说起林彪“九一三”事件,我俩瞪大眼睛,合不上张开的嘴巴,心里害怕极了。他不是毛主席最最亲密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友吗?怎能做出叛国投敌的事呢?这世上还能相信谁呢?我俩半信半疑,后来报纸和广播都证实了此事。“林副主席”这个毛主席铁定接班人在人们心中的形象从天上掉到了地上,再也不用在吃饭前祝“我们亲爱的林副主席身体永远健康,永远健康”了。他沉砂折戟,断送了自己。
文化大革命以后,上级政府落实政策,给我父亲平了反,恢复了工作,继续在振安区医院当牙科大夫,母亲也在街道办的小厂打临时工,家里生活有了改善。弟弟妹妹也继续上学了。妈妈给我25元钱,让我买件毛衣穿,可我没舍得,我用这笔钱到凤城买了只小猪崽养活,一是解决种地的肥料问题,也想养大杀了改善一下生活。我们平日里根本就没什么油水,还是爸爸教我用大白菜做“糖醋白菜”,用海带做凉拌菜,我又教队里的社员,他们盖房上梁,结婚办酒席都用这两道菜。那时我完全融合在他们中间,成了个地道的农村小媳妇,学会了补袜子,掌鞋,做鞋,单的棉的都会,棉袄棉裤,扎扫箸,簕罩篱,蒸糕做豆腐等等,什么都会。毕竟还年轻,虽然回不了城日子总还得过下去,还有孩子呢。可就在这时我发现自己意外怀孕了,我们决定不要这个孩子,没有钱做人流,只好借钱。我俩吵了一架,他撵我走,我觉得很委屈,没结婚的同学都抽工回城当工人了!我这辈子什么时候能熬出头啊?难道永远过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吗?我绝望了,彻底崩溃了,再也不想熬下去了,干脆死了算了,一了百了!我拿起农药瓶,又摸了摸自己的护心骨,人都说“没有护心骨,活不到25,”我才24岁啊!唉,不想那么多了。我一口气把一瓶“敌敌畏”全喝光了。他见我喝了毒药,给了我一个耳光,拖着我就往外跑。正好一辆马车刚卸完苞米棒子,大家七手八脚把我拽上车,就往蛤蟆塘医院跑。老惠三婶一边哭一边用手抠我的嘴,我吐出几口粉红色的粘液,半道遇上徐广臣三哥下班,他骑着自行车,人们让他赶紧先去医院告诉大夫准备抢救,别让大夫下班走了。我到了医院,大夫给我插上洗胃的管子后,我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我才知道自己没死成。婆婆说:“你怎么那么傻呀,你死了,我儿子好歹还能再找一个,你爸妈上哪儿找闺女去啊?”我一问才知道,父母昨天晚上都坐火车从五龙背赶到蛤蟆塘医院,看着大夫抢救一宿,今天早上又赶回去上班了!我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父母养育我这么大,没得着我一点济,那么大岁数了,还得受这心理和身体双重折磨!我真的太对不起他们了。我真是不孝之女!这时我真的后悔极了,不该做这傻事。我们青年点还有一名女生也和我一样死过一回,我们当时太年轻了,犯下这不可饶恕的罪过,我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