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病房

01-07 作者:荒原

农历腊月十八那天早上,天还不亮,爸爸就骑着摩托车送大爸和奶奶去街上坐车去县城医院医治奶奶的白内障。我本想睡会儿懒觉的,想想还是照常起床了。在阳台上读半小时书,就下楼去了。快过年了,屋后的阳沟也该清扫了。也就是在刚把阳沟里存积一年的泥沙铲干净后,快十点了。正考虑要不要煮碗面吃,爸爸来电话让把钱拿到街上去,我照他指的地方把钱拿出来,难免有些许的兴奋,这是要去存钱了,我想着。

一路上蹦着跳着下山,冬天的阳火岭萧索得多,下山的路却是极其好走。手一直拽着裤包里的那一叠钱,不知是爸妈一年来用多少汗水换来的,生怕给丢了。来到街上,遇到好些很久不见的面孔,围在一起聊起天来。爸爸又打电话催着去大姑家,这才告别他们。

来到大姑家,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四百多度的近视,又害怕戴眼镜,我观察身边的细微处的能力已经大不如前。坐在板凳上盯着电视,表哥却提到爸脚伤了,仅一句话,心一下子紧绷起来,默默念着,只是摔伤,不会很严重的。可听他们说要去市里的医院,这才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到中心医院已经是下午四点。办完所有的手续后,就要做这样那样的检查,X光、B超、心电图……还好,邻家堂叔也一起来了,而且主要是他在帮着。

接着,一个又一个的电话打来,他们焦急和担心的语气让我心烦,我无法给他们解释具体的病情,只好不断的重复“还在检查,结果明天才知道”。明天,明天会是怎样呢?

第二天一大早,医生从放射科拿来X光片,他告诉我爸爸脚伤的情况,脚踝处粉碎性骨折,需要做手术。爸爸问手术费多少钱,医生估计得三万块左右。爸爸问可不可以不手术,医生安慰我们不用担心,手术没有风险,暂时不要为钱担心。道理我懂,或许我们更应该庆幸,大爸和奶奶没有受伤,爸爸的手术也没有风险,即使三万块钱对于我们这样普通的农民家庭来说是不小的一笔钱,可只要爸爸伤好了这点钱又有什么。(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上午医生让我们去CT室给爸爸照CT,他们要参考CT片手术。和堂叔一起把爸爸推到一楼的CT室,这里却也还有这么多人在排队等待。照完CT,堂叔就回山里的家去了,春节快到了,每个人总有忙不完的事。

等待,等待。王医生告诉我们说得等到爸爸的脚踝处消肿了才能进行手术,然而这样的等待无疑是痛苦又绵长的。病房里是也正是这样,气氛是我们生活中少有的压抑。然而,邻床那个被车撞伤的小女孩依然还是那么活泼。小女孩比我们先一天来医院,她是在家门前的公路上玩的时候被一辆刚启动的面包车给撞了,左脚轻微骨折,在医院休养些天然后用假肢固定几个月就好了。来这么些天了,小女孩还从来没哭过,每天晚上还在房间里唱歌,很晚都还在和她妈妈讨论喜羊羊与灰太狼的故事。

病房里是不能抽烟的,爸爸却还是照旧,劝也劝不住。我说抽烟对自己和对病房里的人都不好,邻床小女孩的爸爸也跟着他起哄说“饭可以不吃,烟却不能不抽”。有天晚上,爸爸终于还是把包里的烟抽完了,让我出去买,我不干:

“王医生说你不能抽烟”

“你听医生的?不去我自己去!”说着就要下床的样子。

“你现在可以戒烟了”,我说。

“戒烟干啥?你现在就在想着为以后省钱了?”刚开始还没明白,缓了缓才觉得哭笑不得。 其实我是理解病房里的人控制不了抽烟的,这里面太压抑了,何况做为家里的顶梁柱,爸爸此时的压力我是能体会到的。我默默念着,没有过不去的坎,风雨过后,必是晴。

每天都有亲友来病房里看望爸爸,两个表姐每天也都抽空过来,带些饭菜,炖些汤,我也就觉得不那么枯燥烦闷了。第五天,大爸从县城过来说,奶奶的手术很快就会进行了,手术后一两天他们就可以回去。是啊,医院终究是个让人不愿意待的地方,妹妹还没放假,家里还是邻居嫂子照看着。

手术前一天晚上,堂叔又从家里来到医院帮衬,我便和表姐一起到她们家好好睡一晚上,躺在舒服柔软的床上却也很难入睡。明天腊月廿四,立春,对着窗外城里的灯光祈祷着,一切皆好。

手术的日子终于到了,爸爸的手术排在第一批。又是推床,电梯,六楼,手术室。刚出电梯到手术室大厅,看到一个护士提着一袋血淋淋的东西,一下子觉得脚不住地颤抖。堂叔似乎看出我的难堪,拍着我的肩说,“别怕!”

两个护士过来把爸爸推进手术室,麻醉师拿着几份麻醉协议让我们签完字后便让我们到病房去等待。

等待,又是等待。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在病房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下午三点,医生把爸爸送到病房来。五个小时的手术时间,我无法想象爸爸是怎样度过的。躺在床上,爸爸说脚还很疼,而我什么也不能为他做。晚上,堂叔先睡了,我没有睡意,而这儿也总得有个人在旁边守着。

夜,很安静。氧气哗啦啦的流动的声音如溪流般清脆,邻床大哥哥轻微的呼噜声,走廊里偶尔的一两阵脚步声……爸爸也没有睡着,即使医生给他用了麻药筒,却一直在疼着,第二天医生才发现,昨天护士忘了打开麻药筒的开关。

病区的病人和病人家属们都在准备回家过年了,但还是有好些人不能回家过年。可又一想,只要身体康复了,回不回家过年又怎样呢。

腊月廿八那天上午,邻床那可爱的小女孩一家人也出院了,心里替他们高兴着。下午和大表姐去医院的结算处结账,比医生预计的要多一些,表姐先借给了我们一部分。好的是手术总算很成功,恢复的也还好,爸爸让我给王医生一个两百块钱的红包,表示我们的心意吧,医生却怎么也不愿收下,并不像传说中的那般黑心。

下午,病房里又来了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男孩无缘无故的感到大腿剧烈的疼痛,医生正在检查诊断中。眼看着明天就过年了,却又发生这样的意外。生活,谁又说得清呢?祝福你吧,男孩。

办理完出院手续,整理好东西,坐上堂叔租借的车,离开了医院,离开了城区,就要到家,就要过年了。

2013年8月17日星期六

四川 宣汉 庆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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