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拉米苏—带我走

01-20 作者:粤路的希冀

那年,她遇到他。

他不是她应该注意的男生。他反叛,江湖气,精通玩乐。

一次经过他的身边,看到他熟练地将滑板踏在足下,一阵风吹过似的呼啸而去。

风穿越她,他穿越人群,剩下心动,在她尚未启蒙的感情世界里萌动起来,不动声色地驻扎,并开始弥漫。

这是一个秘密。她将它缄在嘴角,尽管它已经放肆地奔放在心内。

从此,她的眼睛里便布满了他的影子。(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他在篮球场上英姿勃勃,他于人群之中谈笑自若,他与校园中几个黝黑的男生伙伴同出,惹事生非。

她成为他身边一只移动的变色龙,随时跟踪他的行动变幻着身上的颜色,熙攘校园就是她安全的屏障。他不会注意到她—在数以百计的目光背后,投注过来的莫名其妙的关注的眼睛。

她或许乖巧,又或者说,她是太方正的一块旗帜,无论如何也不会在他的国家升起。

他每天放学之后会坐36路车回家,这一条线路辗转也可以到她的家。只是,她需要在下车之后再绕行15分钟。

他有时放学后,会到学校的操场上去打一个小时的篮球。

他随身携带的一只形状奇怪的水壶,蓝色,很运动的样子,又很小巧。

他的字写得很好看,似乎是临摹过什么书法字帖。

他戴了一个骷髅头,在他隐藏的胸前,有时候会不小心泄露出来。他总是会很小心地将它收回,一切习惯又熟练。看来他佩戴它,已经很多年。

……这一切,都是她在暗中悄悄观察而知。她是那样心思细腻的人,渐渐地,她仿佛觉得与他早已相熟,她甚至闭上眼睛便可以清晰地想象出他的轮廓,那样英挺的眉,那样修长的手,那样干净的笑容……

辗转地,她知道了他的生日:与她同年,1月15号,近在年关,寒风凛冽。

她牢牢地将这个日子熟记于心。从那天起,她开始盘算着送他一件什么礼物。她希望那件礼物是特别的,可以表达她内心的,而他,不一定知道这礼物来源于谁,但是他能明白这礼物的意义。

她开始流连于卖工艺品的小店铺,一件一件地挑剔着。

这是第一次送他礼物,她要自己一定做到慎重和与众不同。

该送他什么呢?在寻遍了全城之后,她始终没有挑选到一件称心如意的礼物,可以送的,几乎就是太泛滥的卡片、蛋糕、音乐盒、鲜花……这不是她想要的。

可是,什么是她想要的,她不知道。

一次经过书店,她看到了一本台湾的小说,就顺手翻了几页,她突然看到了这样的一个情节:一个女孩穿越熙熙攘攘的马路去为即将服兵役的男孩送一客甜点,那是一客意大利的蛋糕,叫做提拉米苏(Tiramisu)。在意大利的传说中,提拉米苏最早起源于士兵上战场前,心急如焚的爱人因为没有时间烤制精美的蛋糕,只好胡乱混合了鸡蛋、可可粉和蛋糕条做成速成的点心,再满头大汗地送到士兵的手中,她挂着汗珠,闪着泪光递上的食物虽然简单,却甘香馥郁,满怀着深深的爱意。因而提拉米苏的其中一个含义是“记住我”。

是的,是的,这就是她想要的,提拉米苏。

她跑到一个又一个的蛋糕店去问询,可是,在一个又一个摇头的答案之后,她逐渐失望。

那是她这座城市里闻所未闻的西点,那只是遥远的美好的传说一个浪漫的故事,距离她,很远很远,她只有听闻和憧憬的份儿,她悲伤地想。

于是,那年他的生日,她什么都没有送他。

转过年去的春天,他却离开了学校。

传说是因为一些不良事件,他被迫转到城西的一所学校。她辗转地打听他的消息,于是开始给他写信,那些信是不需要回的,因为她没有属上自己的真实姓名。她沉浸在写信的快乐中,不可自拔。

给他的信上的邮票都是倒着贴的,含义为“心爱的人”。信纸都是折叠成“心”形的。用深蓝色的墨水笔,一字一字认真地撰写,字里行间,没有一个“爱”字泄露,却全部都是满满的爱慕。

大多数年少的爱情,都是一个人的事情吧,和对方无关,却因为对方而深深快乐,那么多的感触,那么久的倾诉,那么甜蜜的问候,那么暗生的牵挂,都隐藏在那些看似平常琐碎的问候中。

就这样,牵牵连连,又过去了一年。

又到了他的生日,她兴高采烈地跑到书店,将那本言情小说买来送他。

男生都不爱看的小说,可是她不想让她错过那种感动。

毕竟,那里面有那样一个女生,为自己喜欢的男生去买一客含蓄热烈的蛋糕。他会读到,也会明白她的所指。

哪怕他不知道这份所指来自于谁。

兴高采烈,又惴惴不安,她如同一个电动兔子一样地,将这一切都完成,在邮局填写他名字的时候,她几乎是笑得无法合拢嘴巴的。

这个生日礼物寄出去的两周里,她都没有勇气去再写信给他。这是一种奇怪的情绪,即使她明知道她隐蔽的身份不用去面对这种表露情感的尴尬,她还是无比羞涩地躲藏起来,就似乎她可以看到他质疑的眼睛,和惶恐的尴尬。

那段岁月,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简单的快乐,她只要他知道,于是一切便好。

再次给他写信,是忙碌春节过后寒假开学的时间。她简简单单地写了一些话,便发了出去。

她又开始恢复了她的写信生涯,也渐渐地平静了心内的狂喜,她只要每天这样与他交流着,便开心。

有一天,她与一个小学同学在一个百货商场遇到,寒暄之后,得知那个女孩居然和他同校,她忍不住去询问关于他的消息。小学同学面露不屑地说:“哦,他,你们学校转来的那个男生,功课差、迟到、逃课、打架,不良少年。”

她笑起来,她知道他是不良少年的。她一直都知道。

“幸好,他现在不在了。”

“什么?他现在不在了?”她几乎是被击中了一样地惊叫起来。

小学同学说:“是呀,他父母离异,跟他妈妈去了G市呀。”

那一天,几乎是她最灰暗的一天。

在这之前,她寻找到最平安的欢乐,而这一切,全部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坏消息粉碎掉。

原来,她给他写的那些信,已经不可能交到他的手里。她从来都是没有给他留过任何地址的,所以,他即使收不到那些信,信也无法退还,也许会被一些无聊的人,拆开来当作笑料,也许会被当作垃圾一样丢弃在这世界的哪一个角落……

这都不是关键。

最重要的是。他,离开了她,先是从学校,再是从城市。

他就这样地,经过了她,又悄悄离开。

而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能够说出来一句话。

岁月毕竟要继续。

悲伤也好,甜蜜也好,生活一样地过。那些人,那些年月,总会过去。

她丢失了他,也一样匆忙地长大。

在他离开的两年后,她考上了大学,在他的城市,也有了同校的男朋友。

如果不是刻意地去提起,她几乎已经将所有的记忆,都埋藏在风中了。

男朋友生日,她为他去买蛋糕。

经过G市的繁华区,她买了一个庞大又色彩缤纷的蛋糕,写上了男朋友的名字,还有那些花里胡哨的抒情的文字。人多嘈杂,车流如织,半天等不到一辆车。她于是准备穿过一个小胡同,绕到另外一条不算太拥挤的街上去叫出租车。

她的脚步,是在看到那个不可思议的蛋糕店的时候停滞住的。

赫然在目—提拉米苏。

什么时候,城市里有了提拉米苏?她如被点中了魔咒一样的,走了进去,立刻被扑面而来的蛋糕的香味袭满全身。店面不是非常大,但是雅致,特别。墙上贴满了美丽的宣传画:“提拉米苏—记住我”和“提拉米苏—带我走”。

提拉米苏—带我走?

她怔怔地看着这一行字,无比澎湃的情感此刻一并被牵起。她的记忆被牵回了多年前,当她还是小女孩,她从来未被人知的心事,和那些费尽心机的暗示,年少时候的爱恋是那么地单纯与认真,她已经将那个忧伤的小女孩丢失太久了。

她只是知道“提拉米苏—记住我”,而不知道它的另外一个含义是“带我走”。是的。提拉米苏带我走,喜欢一个人,跟他去天涯海角,而不仅仅是让他记住。而她,匆忙的年少,忽略掉了这样的意义。

“小姐,您需要点什么吗?”

温和的服务生笑容可掬地问。

她收回自己恍惚的精神,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拎的那个俗气又笨拙的大蛋糕,有点沮丧。她忍住辛酸的鼻子,向服务生道了一声“谢谢”,然后转身就离开了这个店。

人生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的了,一个转身,便已经离开。

总是有一些人,经过我们的身边,再随着时间错过,于是我们有了那么多的记忆,那么多的遗憾。

提拉米苏—记住我,提拉米苏—带我走。都不过是一句句美好的口号。说过了,喊过了,留在记忆里,充当美丽的布景。而没有人会去为它,花费太多的时间去等待和执著。藏在风中的那些难以破译的密码,如同岁月一起,被搁浅在青春的记忆里,渐渐无人提起。那些为谁唱过的歌,为谁流过的泪,为谁伤过的心。

总是会有年轻的故事在一年一年地发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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