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艾滋病女人的故事/13
一个艾滋病女人的故事/13
张小花在医院昏迷了三天三夜,因为那个人一拳把她打的头磕在门后的一个铁框上,医院诊断为重度脑震荡,颅脑淤血,但是张小花是幸运的,那个人和婆婆却双双毙命,婆婆是被那个人活活的勒死的,舌头伸出来好长,那个人是被几个族人活活打死的,据说头都打碎了,那些族人把平时对这个人的愤恨,和家族的耻辱一下子全部集中在自己的木棒上,随后公安法院介入,带走那几个人的时候,一个村子的人都围在警车面前,老人孩子在前头,年轻人在后头,警车动弹不得,附近几个村子受过这个人凌辱的人也都来了,黑压压的有上千人,那些憨厚朴实的村民,嘴里喊着为民除害,为民除害,这时候不知道谁在警车前面点燃了一长串鞭炮,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把村口老槐树上的鸟儿惊得在阳光下盘旋,张小花婆婆瘦小的躯体就躺在警车前面一个木板上,可怜的老人为了自己家人的尊严被那个人活活勒死,老人花白的头发在鞭炮里飘动,一张饱经风霜的僵硬的脸上是一种誓不罢休的死不瞑目,空洞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警车,最终警车在县防爆大队,乡村干部的开道,劝慰下,在亲自赶来的县委书记的依法办事,主持正义的保证下离开了人们愤怒的目光里。
那几个人最终无罪释放,法律有时候有自己的尊严,也有自己的人性,虽然那个人掐死了婆婆,但是应该有法律来惩罚,而不是几个愤怒的村民,本来按法律来说这几个是应该判几年的,但是几千人坐在法院门口,善良的村民用自己原始的方法护卫着一个村子的道德和尊严,据说后来省委书记亲自下令,死有余辜,法不制众,那几个人才被无罪释放。
张小花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后出院了,在医院里,没有一个人来看她,同病房的人没有一个人理她,都知道她是一个背夫杀婆的恶毒女人,还是母亲实在心疼女儿,来医院陪护她,当听说婆婆被那个人掐死后,张小花哭的死去活来,几次想从医院五楼跳下去,张小花知道这一辈子自己是无法洗清恶妇的名声了,平心而论,张小花也是一个受害者,只不过没有任何正义的理论可以为张小花辩解,应该说是张小花的纵欲杀死了婆婆,这世界上的苦很多,没有人说的清,如同熟语说的,南监里冤死鬼很多。
张小花又回到了娘家,天天傻子一样坐在床上发呆,有时候她用力去想,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更多的是一种来自自己心灵的谴责,这些无声的良心谴责让张小花每天以泪洗面,每天在痛心疾首里看着太阳起起落落,时间会让人忘记一切,不管多大的事情,多大的痛苦,时间都会用自己柔和的方式去化解,去抚平所有的东西,一年后,张小花去了天津,张小花有一个姑姑在天津,小时候姑姑家三个男孩子,没有女儿,特别喜欢自己这个漂亮可爱的侄女,张小花已经没有脸面在这个村子呆下去了,临走的夜晚,是一个飘着雪花的冬夜,张小花买了一些烧纸,来到了婆婆公公的墓地,夜色很稠,夜风很冷,张小花跪在婆婆公公的墓前失声大哭,公公婆婆,是我不好,你们在那边就咒骂我吧,我不是一个好女人,好媳妇,张小花想起来婆婆公公平常对自己的种种好处,悲痛心来,那哀婉的哭声把这个冬夜涂抹的一片揪心的悲伤。
张小花在天津一开始去一个饭店打工,干了有一年,又去了塘沽表哥开的一个酒店,又过了一年,张小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父亲病危,张小花阔别家乡两年后又一次踏上了回家的路,只不过这时候家乡已经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来通往市区的崎岖不平的土路被一条宽敞明亮笔直的柏油马路代替,原先种满了绿莹莹的庄稼的田野被一幢幢拔地而起的贴着瓷砖的门面房代替,乡政府换成了镇政府,那一张张稚气可爱喊姑姑的小脸蛋,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人们早就忘记了关于她的故事,时间有时候就是一段一段的,没有什么东西会永远留在人们的心底,只是留在记忆里。(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张小花本来想送走父亲后就去天津,可是母亲现在也是一身病,张小花给表哥打电话说在家陪母亲一段时间,这时候,张小花已经三十岁了,母亲说,花啊,你不能总是这样,女人早晚是要嫁人的,你爹走了,娘的身体也不好,万一娘去了,你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两个以后,张小花嫁给了那个一只眼睛 是玻璃珠的放羊娃,一年后,两个人有了一个男孩子,又在临街的地里盖了新房子,老公也不放羊了,卖了羊,买了一辆机动三轮车,粮食下来的时候两个人出去收粮食,虽然很累,但是一天顺利的话可以挣千把块钱,儿子三岁的时候,张小花突然感到浑身不适,感冒后总是好不了,去医院验血后一个晴天霹雳彻底把这个女人打垮了,艾滋病,这个人人胆寒的肮脏的病,后来,张小花才知道村子里她走了后,那几个跟那个人干活的女人有两个是艾滋病死了,她这才明白,自己的病来自于那个毁了自己一生的无赖。
儿子和老公检查后都没有感染,可是她得艾滋病的消息不胫而走,儿子去几里外的幼儿园上学,没几天就被带着口罩的老师送回来,张小花就每天带着儿子和老公一起收粮食,儿子蹬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问:妈妈,什么是艾滋病,为什么她们不让我和小朋友玩,妈妈,我想上学,我想上学。
我写这篇小说的时候,她儿子已经九岁了,仍然没有上学,没有学校敢收留他,这个幼小的孩子的眼睛里是一种怯懦,仇恨,那种目光可以杀死所有正常的享受幸福生活的人,那个女人现在瘦骨嶙峋,眼睛里已经看不出来有任何人类的表情。
《李剑:2004年三月十四日于三味书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