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做父母的老小

04-16 作者:张桑麻

爸,妈,有没有这样的一种可能,我永远不要长大,或者,即使长大了,我也不要成家,而是始终光秃噜的一个人,守在您二老的身边,做您们一世的一个老孩子。

你们可知,打从把新媳妇迎进门,把我们分出去,分去庄中的别户院落里居住和生活,我起初有多么的不习惯和不舍。刚为人妻的媳妇生疏地把饭菜都做好了,全热腾腾地摆在桌上,或者晚饭已吃完了,低矮的草屋里正透出昏黄的光,土炕上已铺好一床洒满碗大花的新崭的被子,媳妇手把了门框,一声声地唤我回屋吃饭或睡觉,而我却一个人躲在院落的一角,望着你们住的方向而叹气和掉眼泪。我在想,我是一只长到成年的狐吗?

我多渴望能在你们的身边生活足够长的时间,让你们像小时侯一样地一直养着我,看着我一点点地成熟,而我则目注着你们一天天慢慢地衰老,看你们的眉须和头发变得一团雪白,看条条深刻的皱纹堆积在你们的脸上,如弯曲的垄沟,看你们的满口牙都一颗颗地掉了,嘴巴和腮帮凹进去,不能再啃骨头和烀苞米。

我说过,你们的怀抱是我的巢。等你们老了,那巢也跟着老了,从而成了漏雨的老屋,失去了力道。可反目,我的肩膀却壮实了,是你们把强壮移植给了我,我是你们的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更或许我是另一个形式的你们,我是猴脖上的一根毛,我的身体里奔涌着你们的血液,洋溢着你们的力量呢,那就让我反过来,扎散开膀儿,来做你们的巢吧,为你们来遮一遮风,挡一挡雨。你们的一生,风土连天。

有你们在,我便从不想着再去找另一个女人,不想着在从新膨胀一个家,我不能娶了媳妇忘了娘。我甘愿永远是一个人,就做一株不结蛋的南瓜,做庄稼院里一匹不产崽的骡。在这个家里,请始终保持我最小的格局,让那格局像张蛛网,网住了我们的家,我则永远是这张网里面最小的一颗蜘蛛,是你们的老小。

你们老得下不了田了,种不了园了,也老迈得很少走出屋子,去乡野里走走了,我这时就做你们的手,去干田里干不完的活,做你们的眼,在你们的面前去找那些虮子似的针鼻儿和乱套的线脑,做你们的腿脚和拐杖,扶你们在村庄和庄稼地中里里外外地走。(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不能眼见着你们的衣服脏,爸妈,我不能看着你们的衣襟打铁呀,我端个大盆,盛满水,就在院子里躬了腰身洗得水花四溅。而你们,都坐在一旁,一边看着我忙碌,一边晒太阳,一边咱聊天儿,聊庄里庄外的事,在洗衣声里和水声里爽朗开心地笑。

爸,妈,你们在我的目光里老了,成了村里的两截刻满了年轮的树桩。而我,在你们的后面,紧随着你们衰老。我活你们的从前,你们活我的以后。等你们双双入土了,我也已土埋了半截子,我会常常一个人孤吊地溜出庄子去山里面看你们,我多想能再见你们的面啊,可却永远不能了。那当,该有多少酸甜苦辣在我的心里面翻腾。爸,妈,您的老孩子来看你们了,你们在那边还好吗?我会说。

请允许我在你们坟前的风土里抚着那坟土捶胸顿足,泪水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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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欣赏2014-04-16 08: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