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劾陈名夏
弹劾陈名夏
——风云•党崇雅 明末清初30年 长篇小说之二十五
国库空虚,入不敷出;军队大战,兵饷欠缺;百姓贫困,四处逃荒,面对这些问题,顺治皇帝夜读《尚书》,一心想做一名“尧”一样的皇帝,可眼下的财政危机如何化解呢?他一直在悄悄的物色户部尚书的合适人选。
顺治八年(1651),调太子太保刑部尚书党崇雅为户部尚书,太子太保工部尚书金之俊为兵部尚书,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刘馀佑为刑部尚书,太子太保户部尚书谢启光为工部尚书。
党崇雅接旨后,心里暗暗叫苦,原来户部尚书谢启光任职七年中,从未彻底核算账籍,税粮账目中存在着巨大赤字,总额达白银3000万两之多,他还屡屡不顾关税原有定额,滥派差役,加倍索求,任意徇私,从而威胁了商人的生计,被皇上罢职,永不叙用。自己如何接手这个烂摊子?自己早已过“耳顺”之年,心平如镜,好话坏话尽管人家去说吧?!只等着七十致仕,回家孝敬父母。现在,虽开源节流,但国库中库存仅有二十多万银两,而光京城的官员俸禄就要支付六十万两,更不要说其他支出了,严重入不敷出。
各地水旱频发,灾害四起,满人圈地,田园荒芜,一片凄凉。(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这,如何是好呢?
党崇雅苦苦思索,茶饭不思。
他想起了“鱼鳞图册”。
明太祖朱元璋曾组织专人编造完整、紧密的鱼鳞图册。册中将田地山塘挨次排列、丘段连缀地绘制在一起,标明所有人、四至,因其形似鱼鳞而被称为“鱼鳞图册”。摸清了地权、清理了隐匿土地,增加了赋税收入,连年的混战,“鱼鳞图册”丢失或者过时,重新勘误迫在眉睫。
清军入关,大肆“圈地”,也就是强占田地,圈以标志。短短的时间里,近京五百里内,东起山海关,西到太行山,南至河涧,北至长城的广大地区内,进行了三次大规模的圈地,共圈占166600余顷。由这种方式在各地强劫来的土地,分别划归皇庄、宗室官庄、八旗官庄、驻防官庄。这样的“圈地”,直接导致了农民无地可种,流离失所,八旗子弟隐匿土地,少缴赋税。
兵部尚书金之俊上疏建议蠲免京畿田租。
党崇雅向顺治皇帝提出,派人到全国各地丈量土地,奖励垦荒、移民屯田和军屯。
当即遭到满大臣的强烈抵制。
少年天子,顺治皇帝却啥也不怕,支持党崇雅这一举动,立即派他组织人力对土地进行彻底清查。
同时,严惩贪官,铲除恶霸,安抚民生,对一些投充人仗势欺人严行禁止。
谕户部说:国家首重体统。尊卑原有定分。近闻满洲拨什库、及庄头、投充人等不守法度。罔顾尊卑骑。马直入府州县衙门。与府州县官并坐。藐视命吏。任意横行。目中既无官府。何况小民。其欺陵鱼肉、不问可知。深可痛恨。尔部即出示严行禁止。并行文各府州县。如有拨什库人等、仍前无故擅入官府衙门。及陵侮官员。欺害小民者。即擒拏解部。从重治罪。
下旨后,效果不大,顺治皇帝认识到,这些投充人之所以“鲜衣怒马,横行乡里”主要是主人放纵的结果,又接连下旨到:
“数年以来投充汉人生事害民,民不能堪,甚至有为盗、窝盗者,朕闻之不胜痛恨。”接着说:“今后各该地方官如遇投充之人犯罪,与属民一体从公究治。”
对于具体的编户,又下旨:
谕户部、盛京癸酉年定例。凡系本家奴仆开户另造者。许其编入。其系各户长、同造一户者。许其编出。今有以盛京户口册内另户之人、称原系伊家奴仆具告者、毋准。其册内本同户、乃告称非伊家奴仆者亦毋得开出。再自入北京以来牛录章京骁骑校、因披甲人、先后参错。出征、其主不知。而小拨什库、以为户口各异。可以关支粮米。大干法纪。将一家两披甲。分记者、有之以家下奴仆分记者、亦有之。今当编审之年。各该牛录章京、骁骑校、小拨什库、及户长会议、果系兄弟、听其别编。果系本家奴仆、各归户长造送。此编审时、如以家下奴仆、复行开户造送、后虽告称原系伊家奴仆、不准仍听另户。如将未成丁之子、分户造送者、论罪。其无嗣寡妇、守节不嫁、不愿同承产之人编入。情愿于身在之日、另注册籍、以为生计者。将承产人姓名立户。后开或婶母。或嫂或弟妇、或侄妇、满洲奴仆若干、汉奴仆若干、另为一款造送部内。此妇或再醮、或身故、按册上姓名、准其承管。
危机时候,要力挽狂澜,解决国库亏空,党崇雅知道自己具体如何做了。以专长于财政、刑法和灾荒赈济而声名卓著的户部右侍郎王永吉全力配合,让党崇雅有了些信心。
“秦人不党。”虽然自己不愿意介入满汉之争、南北党之斗,但是作为既仕明,又投降李自成,现在仕清的户部尚书,何去何从,党崇雅无法选择。
“北党”冯铨、李若琳和谢启光被皇帝罢官,“南党”吏部尚书陈名夏、礼部尚书陈之遴、管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洪承畴,三个人替代了“北党”,罢黜冯铨的诏书就是陈名夏替顺治皇帝起草的,冯铨绝岂能忘记?
顺治皇帝,经常告诫大臣,为大清着想,不要结党营私,可是这能真正杜绝吗?
陈名夏也感觉到自己为众人羡慕嫉妒恨,巧妙周旋,结交满洲权贵,既能和多尔衮的心腹谭泰处理好关系,又能和福临皇帝倚重的索尼成为朋友,讨得两人欢心,实属不易。几次寻求机会外任,都没有被皇帝批准。
顺治八年,张煊弹劾御史李道昌、王士骥、金元正、匡兰兆、李允嵒等巡方失职。大学士洪承畴掌都察院,甄别诸御史,议道昌降调,士骥等均夺官,并列煊外转。
张煊觉得对自己不公,上疏皇帝,弹劾吏部尚书陈名夏,以故明修撰,谄事睿亲王,骤陟尚书,父为县民所杀,赐银归葬。名夏夤缘夺情,恤典空悬。因举紊乱铨序,把持计典,列十罪、二不法,并说陈名夏与洪承畴、陈之遴于火神庙屏左右密议,承畴送母回籍未先奏,亦非法。
少年天子,顺治皇帝福临当时出猎在外,将此事交给了巽亲王满达海,满达海召集诸议政王大臣,逐条审理,认为张煊的控告属实,于是将陈名夏和洪承畴羁押在台基厂,派兵看守,另派急使向福临奏报。没想到谭泰却亲自赶到福临的驻跸之所,向福临力证张煊所奏不实,为陈名夏翻案。听了谭泰的辩护,福临回京后召集诸王贝勒贝子公侯大臣廷议此案,不顾皇帝威严,谭泰“咆哮攘臂,力庇党人”,挺身而出,称全是张煊诬告,并且都是朝廷大赦之前的事情,按大赦条款理应不论,陈名夏不但无罪,反而应该反坐张煊诬告之罪。他又故意隐瞒了大臣中的不同意见,让福临误以为是诸王大臣一致同意反坐张煊,因此批准所奏,将张煊处死。
洪承畴据实回答:“火神庙集议,即议甄别诸御史定等差,非有他也。”并以送母未请旨引罪。
三个月后,对多尔衮发誓言“王若拯我,我杀身报王!”的谭泰就因擅权乱政、阿附多尔衮被处死。顺治九年正月,福临将张煊一案发送济尔哈朗、硕塞连同内院、刑部大臣复审。洪承畴获得了福临的宽恕。而陈名夏却“厉声强辩、闪烁其辞,及诘问辞穷,乃哭诉投诚之功”,让福临非常生气,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感慨“其为辗转矫诈之小人也!”但因为之前处置谭泰时,福临曾有旨不追究与谭泰有牵连的人,所以仍然宽宥了陈名夏,只革了他的官,品级俸禄照旧,发正黄旗汉军下与闲散官随朝。张煊被平反。
顺治十年(1653)正月十四日,顺治皇帝在内翰林院查看案卷,就“李应试案”询问大学士陈之遴、陈名夏,称“黄膘李三,一小民耳,廷臣畏惮,不敢举发,其故何也?”并指责陈之遴“身为大臣,见此巨恶,不以奏闻,乃瞻顾利害,岂忠臣耶?”正月三十日,顺治帝又询问陈名夏,李三不过“孑然小民,何以官民皆惮之?”陈名夏认为“李三虽恶,一御史足以治之”,并说“都
城五方杂处,如李三者尚不乏人。今日一李三正法,明日又一李
三出矣。李三与各衙门胥役结纳最广,故使人皆惮之。其要莫如
拔本塞源、令人皆凛凛不敢效尤”。二月十五日,陈之遴“上疏认罪”,因李、潘一案遭到贬黜,他被逐出内三院,“观其自新”。
陈名夏意识到自己的失职。
经过自己的努力,国家财政趋于稳定。再看看“南北党之争”,顺治元年宣布开科取士,顺治二年在北方数省举行乡试,录取了清朝首批举人;顺治三年在北京举行会试,录取了开国的首批进士;四年又加行会试,多取江南文士。培植党羽,笼络人心,拉帮结派,难以灭绝。
身处官场,如坐针毡,只求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满头白发的党崇雅向皇帝乞休,致仕回老家。
顺治九年十月十四日,被免去户部尚书。
顺治十年(1653)四月二十四日,终于得到了顺治皇帝的批准:
“原任户部尚书党崇雅服官洁操,臣工罕觏,告老回籍,尤系朕怀,兹特加优礼,特准岁支原官薪俸,以资颐养,命本处督抚按官时加慰问,示朕眷顾清介大臣之意。”
终于挣脱了牢笼,党崇雅心里一阵高兴。回到老家,准备和好朋友袁楷好好喝一杯。
就在党崇雅离开京城,准备回家的时候,发生了“任珍案”。
顺治十年二月,福临复命陈名夏署理吏部尚书。同月,发生“任珍案”。曾任兴安总兵官的任珍因为妻妾与人通奸,私行将人杀死,因为害怕被治罪,派家人到京师向兵部、刑部的有关官员行贿,被发觉后,革去世职一半。兵、刑两部多位官员也被牵连。四月,任珍的婢女状告任珍被处罚后“家居怨望,口出不轨”,并有“丑行”,刑部审讯后判为死罪,但顺治皇帝福临却很重视,要求刑部将此案用满汉文书写清楚后,会集九卿科道会议重审此案,他认为尽管任珍“所犯情罪亦重大可耻”,却“曾立大功”,言外之意,似乎是示意群臣应酌情轻判。但是会议的结果却不仅让他失望,更让他愤怒。九卿科道各衙门的满洲官员都同意刑部原判,以出言不轨等罪判处任珍死刑。而陈名夏等二十七位汉官却认为,对于婢女控告的罪行,任珍都不承认,“若以此定案,反开展辩之端。不若坐以应得之罪。”皇上不太明白汉官们的意思,询问:“是谁展辩?应得何罪?”陈名夏回答说,任珍不承认婢女的指控,如果根据此告辞定罪,他肯定不服,所以说恐开展辩之端;但是他确实负恩犯法,刑部原就拟定死罪,这就是应得之罪;可是又律无正条,似乎应该勒令他自尽。福临被这种首鼠两端、模棱两可的言辞彻底激怒了:“既云应得之罪、律无正条,又云似应勒令自尽。勒令自尽是何盛世典例?!欲致君尧舜者,岂有进此言之理?”,命陈名夏再明白回奏。这一次,陈名夏吸取教训,没有再多做辩解,只是承认有罪,等待皇上发落。福临趁势将众汉官狠狠训谕了一顿,指责他们不与满官和衷共济,拉帮结派、欺君妄为、文过饰非,并命令内三院、九卿满汉官员、六科十四道、翰林七品以上、六部郎中齐集午门外,马上议罪,刻不容缓。讨论的结果是陈名夏等三人应处死刑,另外二十四人分别应被流徙、革职、免职和降调。福临再一次放过了陈名夏,只削去官衔二级,罚俸一年,罢署吏部事。汉官们不赞成以奴婢的告辞定罪,而要以任珍私刑滥杀妻妾定罪。因为除奴婢的告辞外,并没有任何人证、物证,任珍自己也不认罪,但又不敢指出皇帝的错误,所以只好支吾其词。
曾做过刑部尚书的党崇雅心里明白:皇帝借此大发雷霆,主要原因在于痛恨拉帮结派,结党营私。
对于自已折节归降,背明事清深感内疚的陈名夏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与他素日结怨的冯铨、宁完我、刘正宗等人则在等待时机。
大学士宁完向顺治皇帝揭露了陈名夏。
陈名夏曾对臣说,要天下太平,只依我一两事,立就太平。臣问何事,名夏推帽摩其首云,只须留头发、复衣冠、天下即太平矣。臣笑曰,天下太平不太平,不专在剃头不剃头。崇祯年间并未剃头,因何至于亡国,为治之要惟在法度严明,使官吏有廉耻,乡绅不害人,兵马众强,民心悦服,天下自致太平。名夏曰:此言虽然,只留头发复衣冠是第一要紧事。
宁完我指责他“结党怀奸”:
“臣思陈名夏屡蒙皇上赦宥擢用,眷顾优隆,即宜洗心易行,效忠于我朝。孰意性生奸回,习成矫诈,痛恨我朝剃发,鄙陋我国衣冠。蛊惑故绅,号召南党,布假局以行私,藏祸心而倡乱。”
他列举了陈名夏的“八大罪状”,
首先,宁完我将陈名夏父子描写成残忍邪恶之人,受到家乡溧阳士民怨恨,不得不全家避居江宁,占据了江宁国公花园。国公花园系无主产业,依例应属官产。由于陈名夏官高势大,地方官谁也不敢报告花园被占之事。
第二,陈名夏家中窝藏了一名逃犯。故明吏部尚书吴昌时之女被江宁各司执讯,陈家下令由他们保释她,地方官不敢拒绝。
第三,陈名夏的儿子陈掖臣是一方恶霸。他坐大轿,列棍扇,横行江宁城中,掣肘各官,干涉总督衙门,敲诈人民钱财。当地人民张贴无名怨揭斥责他,上写“名夏不忠不孝,纵子肆虐”。
第四,陈名夏本人升擢官吏不公,例如特别明显的就是在陈名夏任吏部尚书的时候,很快地提拔了他的契交赵延先。此事曾受 到御史郭一鹗弹劾,刘正宗也同意郭一鹗的意见。但这两人的弹劾并没有对陈名夏造成什么影响,而陈名夏在选任翰林官员中继续专权如故。
第五,陈名夏一直庇护他的姻亲史儒纲。史儒纲乃溧阳世家子弟,富有房产。他在浙江任道台时,利用职权占夺他人家产。当浙江巡抚萧起无闻知此事审讯史儒纲时,陈名夏多方活动,庇护儒纲,使此案多年迁延不结,并任意批准要求重审的上诉,甚至攻击巡抚萧起元无能。
第六,御史魏象枢为陈名夏姻亲,在陈名夏任吏部尚书时,魏象枢主持都察院吏科。自然,魏象枢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建议恢复大计考课制度的官员。这种考课制度把很大的独立权力交给了吏部尚书和吏科给事中,而陈名夏与魏象枢正分别处于这两个职位上。这样,就等于由这两位姻亲掌握了中高级官员晋升手续的全过程。陈名夏受劾的罪名并不在此,而在于魏象枢因误参他人而被降级调用后,陈名夏辄自票拟吏部奏本说魏象枢事属“疏忽”,于是仅仅对他罚俸六个月,免去了降级调用的处罚。
第七,陈名夏常常利用职权图谋私利,无非是无耻地营建自己的巢穴。探花张天植告假回南,名夏助路费银百两,天植于伊妻子处还本利五百两,名夏不知,以为骗己,故言天植得罪于我,所以外转。及还银信到,见天植又曰:还汝翰林可也。天植系臣门生,知之颇悉。昨见冯铨等荐举十二人疏内,列有天植姓名。
最后,陈名夏在好几个不同场合作弊私抹票拟公簿,甚至更改书稿。有一次,他在内院票拟公簿上抹去了总共114个字,这些文件是内院臣僚在票拟底草书写完毕后签名用的。陈名夏拿到了宁完我所拟的已被通过的稿文,在发下的票红中擅自抹去了有关明朝衰亡与言官们隐讳不言有关等字句。皇帝旨谕于是被陈名夏歪曲篡改,这真是大逆之举。
说到动情处,宁完我说他身忝满官之列,虽衰老无用,却不忍看到这一结局。以情动人,他对顺治皇帝上奏:
臣又窃自思念,壮年孟浪,疏慵贪博,辜负先帝,一废十年。皇上定鼎燕京,始得随入禁地,仰睹天颜,矩趋公署,株守臣职者,又复十年于此。十年间忍性缄口,不复作狂吠之犬,然而愚直性生,每遇事而勃发。李应试、潘文学向非臣言复擒,早已免脱矣。臣虽不敢行埋轮补牍之事,若夫附党营私,以图目前富贵,臣宁死不为也。业已自怜孤踪,赉志俟没,不意皇上不以臣为衰老无用,录入满官之列,已出望外。又圣寿之日,更余之时,同内大臣召入深宫,亲赐御酒,臣接杯承恩之际,不禁哽咽欲泪。今又命随大臣议政,臣非土木,敢不尽心力以图报效。但臣不熟满语,老病孤孑,望皇上俯赐矜怜,则余生之年,皆捐糜之日也。臣痛思人臣贪酷犯科,国家癣疥之疾,不足忧也,惟怀奸结党,阴谋潜移,祸关宗社,患莫大焉。陈名夏奸乱日甚,党局日成,人鉴张煊而莫敢声言,臣舍残躯以报答圣主。伏乞皇上将臣本发大臣确审具奏,法断施行,则奸党除而国家治安矣。
第二天,三月初二中午,顺治皇帝福临立即亲自讯问了陈名夏,陈名夏极力为自己辩白。福临又遍召群臣,突临内院,让侍臣当众宣读宁完我的劾奏,陈名夏不等侍臣读完,就逐条反驳宁完我的指责,福临大怒道:“即使要辩解,为何不等宣读完毕?”于是命九卿汇集左阙门,环坐会审,陈名夏跪着与宁完我对质,并扣押了陈名夏的二个班役、二个仆人作证。当日审完,“性锐虑疏”的陈名夏被拘禁在宫内。十日和十一日,吏部等衙门与议政王大臣等先后两次在内殿审讯陈名夏,都认为宁完我劾奏陈名夏诸款属实,应该论斩。十二日,福临令改斩为绞。
宁完我、冯铨等齐集宣武门内的灵官庙,一面喝茶,一边欣赏陈名夏被绞杀。
千载相思管鲍的陈名夏在死前吟诗一首:
“书生携我城外山,童仆举火何其难。流萤入户光自照,蟋蟀在床鸣不闹。予家既破牛马走,世上饥寒无不有。何人共此患难中,与君且醉重阳酒。孔融既逝宾客稀,丈夫熟视何所为。素秋零落色不瘁,纷纷轻薄皆小儿。我欲歌,听者疑。我重泣,如绠縻。以此叹息无古道,千载相思在管鲍。”
真是世事难料。顺治皇帝福临对陈名夏“首鼠两端”的行为很是气愤,求贤如渴,急招冯铨入宫,谈到翰林官贤否时,皇帝认为只要冯铨亲加考核,文之优劣毕见,即可定其高下。冯铨却别有心计上奏道:“皇上简用贤才,亦不宜止论其文……南人优于文而行不符,北人短于文而行可嘉。今兹考试,亦不可止取其文之优者而用之,文行优长,办事有能者,兼而用之可也。”
说的皇帝直点头。
不管是绞杀陈名夏,还是冯铨又入宫。对党崇雅已经无关紧要,追悔一生,他只想回家孝敬父母,了结终生。
大学士洪承畴派人奉迎老母北上尽孝,奉派迎接的人到达家乡福建南安,洪母居然束装就道,一副真准备去接受儿子奉养的架势。乡里乡亲,无不诧异:以洪母之为人,何以会一改素节?哪知洪老太太到京一下车,看见跪迎的儿子,抡起枣木拐杖,夹头夹脑就打,口中骂道:“你这个不孝的畜生!我七十多岁了,你教我到旗下来当老妈子?我打死你,替天下人除害。”洪承畴成为镶黄旗汉军,按清朝定制,旗下命妇须轮番入侍太后。洪老太太二千里迢迢征程,不辞跋涉,借题发挥,就是要为前明遗民出一口恶气。
一次, 洪承畴在阴历“谷雨”与客人对弈。其间丫鬟送茶,客人饮罢,只觉清香扑鼻,便随口道:“我道茶香这样浓——原来是‘雨前茶’!”洪承畴张口吟出:“一局棋枰,此日几乎忘谷雨。”洪客人续下联,客人道:“两朝领袖,他年何以别清明?”他高官厚禄,威势显赫,遭到如此奇耻大辱,也只能默然。
洪承畴所建府第,竟没有一个亲人愿意居住。洪府落成后,洪承畴曾到家乡搬请母亲。他母亲深明大义,故意穿着出嫁时的衣裳,端坐堂上,就是不肯住洪承畴所建的府第。洪承畴又去找他的弟弟洪承畯,其弟痛于国亡兄降,发誓“头不戴清朝天,脚不踏清朝地”,在家乡造了一只船,偕母坐在船里,泛于江上隐居生。后人在他舶舟隐居的石壁上,刻下“素月孤舟”四个大字。洪承畴的妻子莲心愧于丈夫的变节,愤然剃光头发住进尼姑庵。
这些事实,传言,让党崇雅懊悔不已。朝代更替,身不由己;万物轮回,一切自然。
他,坐着朝廷派的马上回家了。
刚出北京城,就有人告他贪污腐败,金子拉了一车。
2014年7月10日夜匆于南山
来自杨广虎个人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