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葬礼的凭吊——生于奔命,死于忧患

07-31 作者:流星

惊悉一朋友去世,我们这些死者的生前挚友,在痛惜朋友英年早逝,准备赴丧前去他家凭吊时,听丧夫妻子电话里说:家人已给死者出殡,死者已火化,所以,家里不设灵堂,死者的生前好友就不必到家来了。谢谢!

大家都没经历过此事,深感困惑,不知该如何是好。

往常听到朋友辞世,大家陆续来到死者朋友家里,接受其家属跪拜,由家属引领着朋友到死者遗相灵前,向死者行告别礼——三鞠躬。随后安慰其家属节哀顺便,多多保重。然后,到记录收取“丧葬礼”钱的伏案前,随上自己的丧礼“份子”。“份子”的多与少,据来者与死者朋友关系而定,一张两张、三张五张百元大钞不等。最后,随死者的至亲来到火葬场,送死者朋友最后一程。

而今,死者家属把死者的后事已处理完毕,且不让友人前去家里赴丧凭吊,一时间,对于家属这一反常态地安排,大家在痛悼好友去世的同时,顿觉死者生前与其家人的处事,竟如此心胸豁达,通情达理。因为家属取消葬礼,至少免去了大家酷暑大热天的奔丧之苦,更主要的是免去了大家生活都不富裕的随丧“份子”。

朋友姓刘,是我电声乐队里吹萨克斯的一乐友老弟。刘弟死于近花甲之岁——五十八。听人说这个年龄段,是当今人猝死的高发期,可谓人生之大槛,比“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接自己去”的老者,猝死的都多。看看周遭这个年龄段的男男女女,无论是同学、同事每年的聚会,还是当兵的战友年度会餐,每年都有一至两人缺席,细一打听,不是死于意外车祸,就是死于绝症。天灾人祸实属无奈,可绝症在医学发达的今天,虽说不能根治,但维持生命的延续,还是能做到的,然而,那维持生命延续的高额费用,一般工薪族的家庭是难以承受的。尤其在全民医疗没有覆盖的人群当中,在医疗费用不能全部报销的差额度里。还有养老保险,单位上多有说不清理由的下岗、失业、辞退、除名等人员,他们由于没有退休金,退休后连买个烧饼吃的钱都没有。若是耽误上缴几年、几十年的养老金,到老了再想补交,那高得惊人的补交费,放到银行吃利息都和退休金差不多了。工资一月跟一月消费的职工,谁还缴得起?谁值得去补缴?

知天命到耳顺之年,本属于人生旺盛的中年期,无奈,在这个时段的老百姓,正巧赶上上有老,下有小,老的七老八十日需人照顾,小的结婚生子,大人生日孩儿满月,致使身边的一切社会关系的生老病死,红白喜事,层出不穷,接连不断。人到中年的每一个人,从为数不多的月工资里面,再拿出部分钱来,应酬繁多此事,就日渐力不从心了。倘若月内遇上多宗诸如此事,生活拮据的人,一听说某亲朋好友的红白喜事,那接电话的手都打哆嗦。毕竟大家都活在面子比钱重要的国度里。(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料想人们在这种惶恐支出红白喜丧“份子”之时,听到刘弟家属免去后事,节省亲友开支的电话,大家心底都略有一点“忌口”的欣慰。

别小看这丧葬礼钱儿,它能检验死者和生前好友的人缘儿,它的份额往往随着死者的地位高低成正比。高官福禄者的长辈作古,赴丧者云集街道,花圈铺天盖地,丧葬礼钱撑破皮箱,最后死者在送葬高档轿车率领下,浩浩荡荡向火葬场涌去,那场面不亚于国家领导人逝世的葬礼。

丧葬礼钱也能帮助穷朋友圆满葬礼。八年前,我一个孙大哥猝死于心脏病,年仅才五十三岁。由于他早年下岗,致使单位同事多年不联系,不来往,他的葬礼终因同事间关系久别情淡而参加者寥寥无几。出殡时,家属要求死者单位出辆大客车都很困难,原因是死者原单位已破产,土地、厂房卖给了别人,厂领导也已易主,下岗职工的善后,原、新单位还没有交接好。

孙大哥生前育有两个上小学的女儿,下岗后,单位上每月仅给他几十块钱的生活费,生活极为贫困。老婆在街道上的存车处收费看车,收入也及其甚微。为了生计孙大哥吹小号,靠那微薄的演出费补贴生活,直等到他六十岁正式退休。

多亏孙大哥吹小号,他能常年和我们这些乐队好友在一起排练、演出,共同的音乐爱好,使我们结成了友谊,彼此间有了一定的舞台生涯缘分。

我和架子鼓手马兄弟,收到嫂子的报丧后,立即前往孙大哥家赴丧,见了孙嫂子后,她向我们哭诉道:孙哥是死于大面积“心梗”。当夜,孙哥第一次发病呕吐时,他满不在乎,以为是肠胃病,继续口服“庆大霉素”针剂,服药不管事后,他又心慌气短地难受。不得已孙嫂赶紧打了120救护车。不料想救护车来后,孙哥倔强地就是不肯去医院,说自己是老胃病吃吃药就会好的。医生见孙哥不配合,无奈地离去了。

下半夜,孙哥第二次犯病,孙嫂又叫来了救护车。孙哥这次却给老婆急了,说:去什么医院,家里有钱看病吗?要是住院住得起吗?然后,他硬生生地把医生给撵走了。等着孙哥第三次犯病,他已在床上掉到地上昏迷了,救护车第三次这才把孙哥送到医院抢救,但已经晚了。

早晨,当护士交接班,指着急诊室抢救完的孙哥说:昨夜抢救这个病号忙了一宿,太累了。刚上班的护士问:救过来没有?下夜班的护士说:不行了,心脏已经破裂。孰料,昏迷中的孙哥,在病床上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质问护士说:谁不行了?说完后,孙哥便倒下了,并且再也没起来。

孙哥走了,走得那么不情愿,那么茫然,直到临死他都不相信自己的心脏,早已被生活的磨难,揉搓、折腾地破碎不整。

孙哥死后,当嫂子领着孙哥遗留下的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向我们哭诉另一个要求时,我们颇感为难了。给孙哥送殡的亲人,只来了两个老娘舅,每人仅交上二百元的“份子”,再也拿不出钱来。老娘舅看来也穷得叮当响。孙哥的乐友倒不少,可都不知道孙哥的去世,这就难为了准备给孙哥出殡的嫂子。给孙家来吊唁的人少,丢面子是小事,可寥寥数少的“份子”钱,恐怕都买不起孙哥的墓穴,这是件大事。

怎么办?嫂子很难启齿地向我和鼓手哭求说:你们看,你孙哥平时交的乐手们,我也不认识,更不知道怎么通知他们,你二位是孙哥的好友,麻烦你们一下,能不能替我们娘儿仨,打电话通知他们一下?真难为你们了。

确实太难为我们了。因为向死者亲朋好友报丧,应是死者家人的事,外人不好代替。再说,该通知谁,不该通知谁,我们不知道、也不了解别人和孙哥的远近友好关系。这可是电话报丧,弄不好别人会骂我们:狗叫耗子——多管闲事。

看到孙哥遗留下的可怜的孤儿寡母,听到她们孤苦无助的诉求,我这个键盘乐手兼乐队队长,顾不上替人报丧的忌讳,接过嫂子递过来的孙哥生前那破烂不堪,号码模糊的电话簿,凭借着对孙哥生前乐友的熟悉,相邀架子鼓手一起,掏出自己的手机,向孙哥的生前乐友,不管关系和孙哥远的近的,好的孬的,一股脑地拨通了他们的电话号码……

还好,孙哥生前大多数乐友,得知孙哥去世后,都表示前来赴丧,只有少数人癫憨地对我们说:孙哥?哪个孙哥?我们进一步解释:就是吹小号的孙哥,他走了。对方继续癫憨儿:走了?上哪去了?旅游去了吗?直到我们没好气地、有失斯文地说:孙哥死了,你能来送送他吗?对方这才说了无法前来的“理由”:奥,好人,孙哥可是个好人,应该去送送孙哥,可我现在在外地,过一段时间才能回去。由此看来,与孙哥“八竿子打不着”的亲友,人家是不情愿前来赴丧、花钱的。

有的奔丧过来的乐友,悄悄地对我们耳语说,其实他和孙哥关系一般般,他是看我们的面子才过来的。好吗,不看死人面儿,看活人面儿。得勒,不就是让我们欠他一个人情吗,势利就势利吧。

不管怎么说,大家几十名乐友,凑的丧事“份子”钱,除了给孙哥置办完一切丧事,最后还能给孙哥买下了一处墓穴,最终让孙哥入土为安了。在火葬场给孙哥整容火化时,我看到了整容师,从孙哥那件看不清颜色的牛仔裤布袋里,翻出了两个一元的硬币,这算是孙哥随身带的最后一点遗产了。我知道,这两个硬币,还是他投币公交车常到我家玩的零花钱。

事隔几年后,我乐队另一名鼓手——牛哥去世了,也是在他五十九岁年纪上去世的。他是因患心脏病猝死在舞台上的。当时他和乐队正给一个单位伴奏大合唱《爱我中华》,当合唱队唱完乐曲最后一句时,说来也巧,牛哥突然一头栽在了身旁吹萨克的刘弟脚面上,这免不了让人瞎猜,今天刘弟的死,有可能是前些年已死去的牛哥的魂儿,扑在了刘弟身上。

牛哥单身,无业、无妻、无子、无女,纯属四无人员。年轻时他在市某啤酒厂上班,不知是何原因,失业多年的他一直无所事事,游游荡荡。牛哥打得一手好架子鼓,早年随乐团搭草台班子走穴演出,混了个“自己吃饱了全家人不饿”直到他去世。

牛哥是个有嘴有心,能说会道的人,曾因买了一辆能上路无需挂牌的“老头乐”轻骑车,被交警查住以后,要罚他款。牛哥交不起罚款,就凭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无休无止地纠缠着交警理论,直把交警烦得放他走了。

会说不会做照样没饭吃,为了生存,牛哥不得不参加乐队,参与演出,去挣那“上不养老,下不养小”的演出费。

牛哥是被累死的。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活到快六十了,他竟拾起了打架子鼓的力气活儿。说力气活不仅是打鼓费劲,更主要的是演出时搬运架子鼓费力气。每次演出时,五个头的架子鼓,他得在他住的四楼,上上下下来回搬好几趟,一赶架子鼓装上车,他也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毕竟年龄不饶人,一个小伙子都吃不消,况且一个已近六十岁的牛哥。

牛哥死的那一天,正赶上炎热的暑天,为了多挣钱,他那一天连着接了三个演出的活儿。上午演出完一场,他接着去伴奏大合唱,晚上他还得赶场到别处演出。还没等牛哥演出完大合唱《爱我中华》,他却因心急,疲劳过度,死在了舞台上,还“带”走了吹萨克斯的刘弟。

牛哥死后,家人发现他还是“三无”人员:没存款、没保险、没借贷,混了个“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难怪牛哥生前常说,假如自己得了不治之症,绝不给家人添累赘、浪费钱,爬上四里山,就着牛肉喝上一瓶“二锅头”,之后再吞下一瓶安眠药,让自己舒舒服服地睡过去拉倒。现在想来,他哪有钱去浪费呀!不过他的猝死,的确自己没受罪,也没给家人添累赘。由于牛哥是“多无”人员,我又做了一次“善人”,聚集了圈内的乐友,给他发丧出殡,开车送他来到苍翠掩映的南山,入土为安了。期间,自己花钱、费心、欠人情就不必再说了。

比牛哥玩儿的更牛的、更绝的还有一位朋友,当他得知自己患上肝癌,并到晚期后,医院里每天的化疗让他痛不欲生,可他更心疼那每天百十元的化疗费。为此,他给老婆闹着出院,死活不在医院呆了。医生嘱托家属,人已没几天活头了,就一切依着他吧。岂料,朋友回家后没几天,一天夜里,朋友趁家人没注意他,他喝下了毒性极强的“敌敌畏”。第二天早上妻子发现嘴里秃噜沫,死在床上的丈夫,桌上还有一份朋友留下的遗书:老婆,别再浪费钱了,我已喝药了,千万别去医院,我喝了很多。这位朋友也是为了他生前一句“不给家里添累赘”的诺言而自行了断的。

回头再说吹萨克斯刘弟的去世,得知他免去人死后的一切繁文缛节,及节省大家的开支,大家在感动他“不给别人添麻烦,不让别人破费”的同时,对刘弟家人又不免心生愧疚。毕竟是朋友一场,知音半世,如此这般死不相送的情景,大家还是有点于心不安,于情不愿。

风俗传说,人死后是不许再送丧礼的。无奈,大家最后商定,还是一起到刘弟家,慰问一下刘弟的家属,也好不枉乐友一场。不送丧礼钱,大家就买了些慰问品,有人给家属买贵重补品的,也有买昂贵纪念品的,我就给刘弟家买了十斤鸡蛋,一桶花生油。平民百姓,草根之命,吃什么贵重补品?还不如鸡蛋、花生油来的实惠。

大家来到刘家才获悉,刘弟是患的肾结石转为肾癌去世的,从得病入院到他死,仅仅过了不足一个月。期间,有朋友去医院探望过刘弟,他叮嘱朋友不要告知他人,以免大家破费去看他。死前又千叮咛万嘱咐妻子,他死后千万别通知圈儿内的乐友,还嘱托妻子不发丧出殡,火化后把他的骨灰,随便散在山野河流之中。刘家尊重刘弟的遗愿,这才通知我们大家的。刘弟的遗愿充分显示了他“不拖累家人,不麻烦别人”的无私、宽宏的胸襟,这让我们大家对他的去世,更感到心痛不已。

刘弟是市某铅笔厂的职工,前些年某大公司买断了铅笔厂的地皮,同时也买断了刘弟及其厂职工的工龄,公司一次性付给刘弟四五万元,就买断了他给厂里辛苦劳作了大半辈子的工期。他所负担的养老保险、病险,往后得自己往银行里去缴了。

刘弟夫妇有一在北京读书的儿子,那买断工龄的四五万元,也仅够儿子在京两年的学习、生活费用。以后的收入,全靠刘弟吹萨克斯参加演出来挣了。因此,多年来,刘弟为了多揽些演出活络,他不但参加小型婚庆演出,还经常参加军乐队演奏。军乐队不管严寒酷暑,演奏一次,一上午才挣四五十元钱。这还不是天天有演出的活儿,最近几年,由于各行各业反腐倡廉,演出活动大幅减少,刘弟的演出收入,也逐年减少了。每况愈下的生活困境,终使刘弟整日焦虑,积劳成疾,染上了不治之症。

刘弟生前有一句口头禅:不怕人挣得少,就怕人死得早。由此想来,他也许早知道自己已染病在身了。他哪里想到,其实人挣得少,才可能死得早。

诚然,新社会是饿不死人的,改革后的新时期,更是穷不死人的。假乞丐讨饭要来的钱,在他们老家都盖起了小楼,这年代怎么能穷死饿死人呢?但有愁死人的,气死人的。新时期收入形成的两极分化,私欲难填的少数领导,大官发大财,小官发小财,没官不发财。还有坑、蒙、拐、骗、偷之徒,发不义之财,使得很多人愤愤不平,怨声载道。反映到家庭,就会产生怨妇。她们很难安贫乐道的怨忿丈夫“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使得老实巴交的丈夫,整日活在妻子唠唠叨叨的怨言之中:你看谁家谁家有车、有房、有存款,你再看你,干了半辈子家里什么也没置办上,你活得窝囊不窝囊?

但凡有点血性的男儿,受不了老婆如此般的羞辱,可他们又不会走歪门邪道,杀人劫货,只得在自己一技之长上下苦功,挣点小钱,挽回点面子。可有些老婆又不满足那有房两室厅,有车QQ行,有妻能生育,有孩姥姥疼的一般生活状况,逼得丈夫又活在有活拼命干,没活怕挨卷的焦虑之中。长此以往,老公能不生病吗?能不早死吗?

有人说,城市不比以前了,吃的、吸的都是有毒的物质,患癌症的机遇相应的就多了。那么,农村人吃的是新鲜粮食,吸的是新鲜空气,得癌症的人也不少呢?因为农村的妯娌等亲戚之间的相互嫉妒,怨忿,致使他们终日窝心、窝气、窝囊,也是役使她们得癌症的罪魁祸首。

科学家经研究得出结论:人生气时,肾上腺素分泌一种毒素,这毒素长此以往郁积在人的各个器官,久而久之就会形成肿瘤。这与食新鲜粮食,吸纳新鲜空气本质上有区别。

人类不仅有积劳成疾,现代病更多是积怨成疾、积怒成疾,积愁成疾,让我们端正心态,摒弃这新时代不良的情愫,干自己所能干的事,所会干的事,犯法的饭不吃,犯纪的事不做,堂堂正正活在这人世间。在此奉劝那些盲目嫉羡别人发财,迁怒于自己的丈夫无能的强势的女汉子们,快点醒醒吧,每家的丈夫多数是平庸的,别逼他去做超越自己技能的傻事,别人会做得他不会,他会做的别人也不会。他们为了家和孩子,已经心力交瘁,内外交困,此刻再逼他非出事不可。这世上平淡是真,平安是福,难道非得等到逼死自己的丈夫,你们才觉得这才是生活的真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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