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河捣衣声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这是唐代大诗人李白《子夜吴歌》（秋歌）一诗中的经典名句。一片月光洒照着长安城，远处传来千家万户在月光下洗衣服时的捣衣声，表达了家乡的妇女思念远征丈夫的凄苦之情。

洗衣，作为人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揉搓的是缕缕亲情，寄托的是一种关爱或思念。

在我居住的房县农业小区百步之遥的黄香广场旁边，有一个天然的泉眼，这里一年四季“汩汩”地向外涌着清澈的泉水，城里的人们都爱在这里洗衣服。时间久了，大家都亲切的把它叫着“小泉子”。每到月夜，月色便如水般倾泻到泉池里，柔柔的月光薄纱般铺在一泓清泉上，缓缓流淌成一段浓浓的乡愁。

顺着“小泉子”沿河西上，还有一个泉子，人们叫它“大泉子”。大泉子不仅比小泉子的流水量要大，而且形成的泉池面积也要大的多。这两个泉子，是城内居民们在户外洗衣服的好地方。

泉子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形成的，现在没有人说的清楚。只记得小时候听爷爷说过，在他小的时候，老祖太太就带着他来这里洗衣裳。相传，天上的一个仙女不小心碰翻了两盏盛满琼浆的玉碗，玉碗落到人间，就变成了今天的“小泉”和“大泉”。

房县老城依水而建。南河、彭峪河、高枧河在城北交汇，形成了一个面积宽广的水域——三道河，两个泉子便坐落在三道河的旁边，一上一下，遥相呼应，经过长年累月的冲刷，形成了两个天然的泉池，宛如镶嵌一条玉带上的两颗璀璨明珠。(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常记得在我小的时候，夏天的傍晚，母亲从生产队上收工回来，收拾一大盆子脏衣服，提上马灯，带着我来到河边。在那房县城还没有自来水和洗衣机的年代，妇女们一放工，都会带着孩子到泉子里淘菜、洗衣。泉池的四周满是用长条形青石随意搭成的搓衣板，一个挨着一个。如果来晚了的人没有地方坐，她们会就地取材，从水中捞起一块青石板，一端用石头支起，便坐在那里洗了起来。

泉子里的水冬暖夏凉，刚好能没过大人的膝盖。大人们围着泉子，在青石板上“呼哧呼哧、扑通扑通”的洗涮着一天的疲惫与汗水。我们一群小屁孩则脱光了衣裤，坐在大人装衣服用的木盆里，有的则坐在拖拉机的废旧轮胎上，大家在泉子里嬉水打闹、相互碰撞，直到把对方撞翻落水为止。

夕阳给大地披上了一件鎏金色的外衣，然后悄悄地溜下山坡。泉子里的水越来越凉，大人们便吆喝我们上岸。穿好衣服，我便爬上泉边的一个高坎上，点亮马灯为母亲们照亮。那盏马灯是太爷留给我们的，在当时那个年代，马灯是生活中一个不可缺少的物件。它那古铜色的提手和底座虽已锈蚀斑驳，玻璃罩上也染满了岁月的风尘，但它那桔黄色灯光依然明亮耀眼，无数次地照亮着泉子和我们回家的路。

到了冬天，河面开始封冻，泉眼里的热水却一天到晚源源不断地向外涌出，泉子周围被一大片的白雾笼罩，来这里洗衣服的人络绎不绝，洗衣场景甚为壮观，在好几里远的地方都能听见此起彼伏的棒槌声、搓衣声和欢笑声。

房县新城依水而兴。本世纪初，县政府实施了城区河道治理和防洪工程建设，两个泉子也在施工范围之内，按照当时的工程规划设计，改建后河道中要安装几道橡皮大坝，形成多个人工湖，湖面的水位会比泉子的出水口高出许多。这样一来，不但导致泉子里洗衣服的污水无法排除，还会引起河水倒灌，泉子曾一度遭遇被废掉的险境。为止，在泉子里洗惯了衣服的群众就到工程建设指挥部反映情况，县政府就此进行了专门调研，并尊重了广大民众的意愿，承诺将来在施工时会对两个泉子加以保护。指挥部提高了防洪工程的设计难度，不仅让未来的河道既能保证行洪安全，还能让泉水顺畅地排入河道。于是，“泉子”这一历史古迹就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

随着城区河道的综合治理和配套设施的不断完善，房县城旧貌换了新颜。河道两岸进行了绿环、美化和亮化，以前里面的臭水沟、垃圾场、乱石滩、采砂点都不见了，呈现在人们眼前的是一条“一湖碧波荡漾、两堤绿柳成荫、雕栏亭台临水、宛若人在苏杭”的景观长廊，房县城终于戴上“国家园林县城”的桂冠，成为了“城在水中映，人在画中游”的生态宜居城市。泉子由此也得到了更好的保护和建设，周围安上了一根根花岗岩雕花仿古栏杆，几盏高大明亮的路灯照着泉子，石砌台阶一直通向池底，水泥浇筑的洗衣石和坐凳让人们在洗衣服时更觉得稳当和舒适。

后来，三道河又有了一个时尚、高雅的名称——滨河，以滨河为名的滨河大道、滨河广场、滨河花园等建筑风生水起，多姿多彩的音乐喷泉和高耸入云的滨湖国际酒店、半岛湾假日酒店等气势恢宏的建筑群将房县的城市建设水平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三道河”这一传统的老式叫法，逐渐在人们的谈吐中淡去。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滨河，房县城人民的生命之河，她滋润着钟灵毓秀的山城和勤劳朴实的人们，她在人们的生命中与血液一起流淌。伫立河畔，凭栏远望，我不禁被眼前这古河道的巨大变迁和近十几年来县委、县政府对城区河道治理工程做出的英明决策和伟大成就所感叹。

洗衣机虽然早已进入了千家万户，但泉子作为城内人们生活的重要公共场所，每天来这里洗衣服的人依然很多，特别是双休日，整个泉子就像开了锅一样沸腾起来。到了腊月，城里人都爱来这里洗被子。这时候，泉子里的洗衣声彻夜不停，甚至岸上还有人排着长队在那里等候。泉子的头水最干净，但是头水的位置可不是随便坐的，而是“抢”来的，谁去的最早，谁优先用头水，按座位顺序依次进行。头水的位置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洗的，必须是搓掉污渍的衣服才能拿到头水处进行最后的清洗，这些都是几百年来人们在泉子里约定成俗的规矩。以前母亲洗衣服的时候，都要在凌晨两三点钟起床，才能坐上头水的位置。现在，母亲老了，背也驼了，弯不下腰了，平日里，洗衣服、洗被子之类的活就让妻子承担了。妻子欣然接过了母亲用过多年的竹篮和棒槌，泉子也成了她经常去的地方。

夏天的早上，晨练的男人们路过泉子，都要捧一把沁凉的泉水，洗去脸上咸咸的汗渍。晚上，跳累了广场舞的女人们来到泉边，脱去鞋袜，挽起裤腿，让泉水冰凉一下燥热的肌肤，用池底的石子按摩一下酸痛的脚掌。时常，我也会一个人背着二胡来到泉边，在柳树下拉上一曲《彩云追月》，让清凉的河风抚着琴弦，看着一池星月在水中荡漾。

如今，到泉子里洗衣服，对于居住在喧闹城市里的人们来说，不仅是一种单纯的家务劳动，也是一种亲近自然的休闲和乐趣。多少年来，滨河哗哗的流水声、汩汩的泉涌声、唰唰的洗衣声和热闹的欢笑声，奏出了小城一首永不停歇的歌。

文图：弦琴雅致 2015.01.17（ 原创作品，版权所有，转载请注明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