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
忘了哪一部剧本曾写道,“传说一个人一旦离去,天空中便会有一颗流星随之陨落”,而一个人的诞生呢?我绞尽脑汁,在深层的浅追觅里,丝毫未能闪烁剧本传说中有怎样一帘诗意和远方的回忆。其实,文字的虚构与生活的真实是两码事,在紧蹙的田字格中,墨携幽香,又含黯涩,翩翩来迟的人生荡漾起一层暖一层寒,忽而跌宕,忽而安宁。然,深刻而狷介的人生却毫不留情地撇下诗歌和散文,啾啾悼念,竟升起一缕又一缕模棱两可的炊烟。六零派作家王跃文说,“写作是表达一种欲望”,俯身思考,这“欲望”背后的沉淀是什么?换而言之,可否把欲望等同于希望呢?
不久之前,骏生,我那最最小的表弟,带着世间独一无二的啼哭声来到我早已熟悉二十多年的世界。冥冥之中,必然与偶然的交融,巧逢了这个平凡的家庭,悸动了姥爷姥姥斑白的鬓角。在骏生即将出生的那天中午,姥姥激动地说:“我今晚不睡觉了!我要搂着孙子渡过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夜晚,休想劝我!”,听起来那么肆意,那么任性,我忍不住噗呲一笑,问道:“您老人家何时变成了诗人!”。私念,姥姥应该听不见我的叹喟,因为她早已沉醉在她孙子降生的那一瞬间了吧!
与新中国差不多同龄的姥爷姥姥一辈人,白岩松曾用他们那一代人安抚这个焦躁的社会和迷茫的时代,感慨“哪一代的青春容易过、哪一辈的人生不艰难”,——本应长身体的童年,遇见了三年大灾荒;本应长知识的少年,赶上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窒息了恋爱的季节,碰触到不分男女的极左思潮;计划经济的尾端,抛弃了儿女们“接班”的祈盼——最简单最强烈最炙烤的对比句只有两个方格,“时代”,姥爷姥姥那一辈人,是不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最苦的一代人吗?一千个哈姆雷特会有一千个答案,但读余秋雨《何谓文化》时,豁然窥探,“受苦最深的人最不想说,说得最多的人一定受苦不多,说得高调的人一定让别人受了苦”,不敢质疑文学大家的高谈阔论,却生硬地浮现出姥爷姥姥的容颜。的确,他们很少言语,选择更多的是沉默,沉默地面对平淡而真实的生活,沉默地接受这个社会馈赠或映晒于他们身前的巨石或恩典。而鲜有的笑容也只在他们的晚辈前不经意间流露,甚至当我们惊奇地欢呼时,老人家的笑颜便早已被急匆匆的厨房瓷碗碰撞声所取代。
在零星的夜晚,忽然间,两个老人的笑容,驱散了额头上的皱纹,暖亮了这个世界。此刻,姥姥应该在为小表弟异样地忙碌着吧!这般的匆忙,碾过了我的前六年,碾过两个表妹和一个表弟的一朝一夕,而这也是我为什么每每目睹姥姥日渐佝偻的背影和姥爷双鬓斑白的苍老突生出的眼前朦胧!也许,如今的他们才真正如释重负地笑了吧!
骏生,他们唯一的孙子,与他们第一个外孙差了近一代人,终于在他们的坚持和决绝下“千呼万唤始出来”。我坚信,对待自己的外孙和外孙女,对待自己的孙女,对待自己的孙子,他们的爱永远保持着质朴而鲜明的颜色。但从传统思想中走出来的老人家,又有谁有资格去要求他们迈过那条坎呢!当姥爷焦急地询问我起“骏生”还是“骞生”时,当姥姥高声宣扬去医院探望时,除了为他们感到喜悦外,我不敢问这种歇斯底里的兴奋到底意味着什么,一个心愿的实现!一种传承的履行!一个生命的概念!然而,生命又岂是概念?
余教授说:“生命不是概念,但最深的概念,唯有生命才能解析”。这句话可否概括姥爷姥姥深处的眷想呢!他们确实老了,但从骏生降生起,相信他们便不再服膺年龄的派遣——骏生,是他们幸福的源泉,也是他们生活萌生绿意的起点。虽然我并不常在家,但也耳闻骏生出生的各种艰难。高标格的社会重负早早地将舅父推嚷在残酷的前沿,每当看见舅父娇弱的身躯时,我常常难以置信,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男人能有勇气去实现两个孩子的未来。我同情舅父起初的反对,倘若换作我,想来也必定会竭力反对到底,因为社会的高标准让身为人父的上一代患上了“哮喘”,房子、车子、票子……哪一样不是对人生的挖苦!偶尔,崩裂出一种极端的想法,“如果我不能为自己的孩子带来他们那一代所需要的尊严,包括虚荣,我宁可不要他或她来到这个世界和我一同受尽苦难和歧视!”。可是,最难不过父母心,舅父是孝顺的,他不愿让姥爷姥姥和妻子伤心,亦不愿让他们一而再地担心自己无后,在第一阵哭声响起后,姥姥姥爷笑了,舅父注视着姥姥姥爷和安静的妻子,也笑了。——这是源于舅父心底最深处的笑容,不仅仅是源自“父亲”这一声的呼唤,而且背后隐匿的是丰沛的勇气和责任的担当。这一刻,舅父是世界上一个最孝顺的儿子!一位最敢于担当的父亲!(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想起骏生,又联想到自己,我的出生又何尝不历经艰险呢!有一次,祖母偷偷地告诉我,“你本应有一个姐姐,但由于查出是一个女孩,便绝然放弃了”。闻后的我有些毛骨悚然,不只是恐惧于一种传统的魔力,而且心想,“那位在天堂的姐姐会不会咒骂我这个弟弟剥夺了她的出生权利!我这三等残疾的身高是不是一种循环因果的报应呢!”可是,我并非佛家信徒,但透过这些出生的因果种种,突有一种颇为难掩的困窘——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这精华如何取!这糟粕又如何去!教科书上讲,“对待传统思想,当代人需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但传统思想的精华和糟粕二元论调又怎么不是一个伪命题!传统思想如果有精华,为何总使人深陷一种无可奈何的困境!既然有糟粕,又怎能存于世间连绵数千年!我理解像骏生这类男孩的降生对一个传统家庭的意味,但惧怕担虑的是一次又一次时代阴影下的对比。姥爷的两个兄弟都有属于自己一脉的男孩,而姥爷姥姥似乎总不能为此感到释怀,想必骏生的到来注定划上了他们暮年遗憾的句号。但这何尝不是在对这个孩子施加最不可承受的重压呢!一个孩子,到底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还是一个家庭希望的集合体!我无法写起,更不知道如何谈及。
类似家族的聚会,平庸的我一向反感,虽然并不否认这种方式的益处,但不经意间,经常直触那些在包括物质和学识等等一系列层面上的对比,不是讨论谁家的孩子考上了研究生,便是宣扬谁家的孩子成为了公司总经理。回首遥想,无非呈现两个字——虚伪!然而,这确确实实是传统!的的确确是文化!荣格说:“一切文化都沉淀成人格,不是歌德创造了浮士德,而是浮士德创造了歌德”,时代中存在光明与阴暗的混淆,是不是更应该思考如何在现实处境下创新内容和意义呢!
亦如,喧嚣甚久的本土节日与洋节之争,孕育的软实力较量远非行政势力所裹挟,深层次的论述又往往与传统文化和传统思想相互瓜葛。中国是一个长久处在农业社会的国家,“民以食为天”,因此,所有的文化和思想,所有的传统皆然源于广袤的黄土地。但是,时代的车轮将驱使城镇化代替农村,新型农民、工人和服务人员成为时代映衬下的社会主体,而本土节日却往往固守复古主义的思潮,无法跟随现实的变化,缺少形式上的创新,缺少内容上的丰富,除了吃元宵,就是吃粽子,可谁都知道,这些节日的食品又多为不健康食品!同时,由精耕细作勾勒的集体主义在黄色大地上泛滥成灾,而从西方引进的个人主义又不伦不类。西方节日,譬如母亲节、父亲节和情人节等等,都有一个特定的指向和特定的方式。而本土节日,无论春节抑或元宵节,全然携带集体主义和家族主义色彩,丝毫无法引发个人的向往和时代的追求。或许,每年春节,最高兴的应当属铁路公司了吧!难怪崇洋者发出感慨——中国节日,一个字,累!舶来节日,一个字,爽!可是,节日的本质应是快乐,而非负担。这一点,只有学生记得,而包括毕业生在内的成年人往往不喜欢过节,更不喜欢回家。因为,一事无成双鬓斑!一事无成双鬓斑!
表弟的出生带来了我无限的思量,并随之书写二三。宁静的校园中,珍惜最后的一线光阴,继续读余秋雨之《何谓文化》,思绪飘荡在一个不久的将来,并执着地相信有那么一个未来——
文化是一种手手相递的炬火,未必耀眼,却温暖人“心”。
- 文化是一种手手相递的炬火,未必耀眼,却温暖人“心”。----太喜欢这一句话了!欣赏!问好!2015-01-27 00:10
- 回复@淡然无涯:嘿嘿,,这是本人引用的,余秋雨《何谓文化》2015-02-13 14:58
- 回复@丫丫:谢谢,小丫老师2015-02-13 14: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