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山里走走

03-16 作者:红米饭

成天生活在山环水绕的小城里,却时不时地会迟疑一下,这是在山里么?

四下里望望。街道、公路和鳞次栉比的楼宇。来来往往的车流、人流,间或着带有尘土的风。河边整齐划一的排柳,刀切过似的。毛石浆砌的岸堤间,翻板闸蓄了满满的水,倒映着左近楼宇的身影。

城市的面孔光怪陆离,商家的广告铿锵而吵杂。

习惯在钢筋混凝土的格子里呆着,白天黑夜的关着门。手机、qq、微信,联络得越频繁,见面却越少。

这些人造的堆垒,人造的景观,人造的自然。应该还有人造的距离吧?

于是,去山里走走。(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顺沿江路走七八里地 ,到半山腰那户农家门前坐坐。断崖,飞瀑,秋叶正红。暖暖的阳光照着。土墙、瓦屋,落了三两片枯叶的小院,简易的木栅栏。四五个朋友,每人一杯粗茶,坐在院边青石条上,悠然地闲聊着,一边听树荫里传来时断时续的蝉语。

几个人便嘀咕,如此世外桃源,若能长住该多好啊!

主人却撇着嘴说,这山高路远,有啥好的?干啥都不方便。再说山脚下那个采石场,时不时地就要搞爆破,屋子早被震裂了,正打算着搬迁呢。

问搬到哪里?回答说想到镇上的集中安置点去。

住在山里的苦楚我是自小就有体会的。小时候一家人住在嘉陵江边的半山坡上,离镇子约莫十多里山路。去镇子上倒好说,一路小跑,虽然气喘吁吁,却也只要一二十分钟的时间就到了。可往回返,就得爬坡,要近乎一个小时,若是背了、拿了东西,就更慢。化肥、种子以及往家购买的一应物什都要背背肩扛。小猪仔要从山下往回背,喂肥了还得弄到山下去卖给食品站。猪胖了不愿意自己走,就得几个人轮番地背了下山,人累得腰酸腿疼,猪也哼哼着不舒服。最辛苦的当是磨面。把辛辛苦苦从地里背回来的粮食淘了晾干,再辛辛苦苦地背到镇子上磨成面粉,完了还得辛辛苦苦地背回家来。我十五六岁的时候,背三十斤小麦去磨,回来的路上至少要歇十几次才能到家。

那年夏天,我平川的一位同学突然造访,在我家里呆了两天。那两天里,他说的最多的是山里的人太苦了,这一辈子怕是有半辈子都在爬山吧?这话,说得我心里酸酸的。是啊,当我背着沉重的背篓,顶着烈日,在折回的山路上挥汗如雨地跋涉时,父亲正背着柴禾在岭前的山坡上歇息,那半长不短的柴禾整齐地横架在驼背的背夹上,太阳下泛着褐色的光芒。母亲从屋后五六里地的石泉里,舀了清冽的水,用木桶挑了回家。木桶里盖了绿色的核桃树叶,随了母亲的步伐,和木桶与水一起晃荡。这时候,山下的孩子大概是在睡午觉,或者是在夏日的荫凉里看故事书吧?平川里,农人们骑着摩托车正在赶往城市,孩子们在汉江河里惬意地戏水……

时下盛行户外,很多人热衷于爬山,我也没能免俗。说实话,这爬山,不仅可以锻炼身体还能陶冶心性。可是地地道道的山里人,整日里劳作休憩于大山深处的人,没有谁喜欢爬山的,更没有谁拿爬山当乐事。

若不是这样,也不会有越来越多的移民安置点了。

几十上百户集中地住在镇子边上的楼房里,水、电、路、路灯、电视、网络、文化广场一应配套的那种。

再走,绕过山梁,眼前的山坳是一片十几户人的村落。只是没有了鸡鸣、犬吠和炊烟,也没有来往的人影,村落周围的土地荒芜着,杂灌半人多高了。再走近一些,残垣断壁,垮落的屋檐,裸露的椽檩,空洞的门窗,满地破碎的瓦砾,疯长的蒿草,褪尽了叶子的老树……

这是一个整体搬迁的村落,已没有了一丝人间烟火。

站在小村的旁边,看夕阳下败落的景象,我不禁问自己,眼前的这些,是人造自然的成分多呢?还是自然自然的成分多?若是换了我,是会离开这里去城镇呢?还是会留下来坚守?我仿佛看见他们——这里的土著,在山路间徘徊。那时候,山路是光洁的、豁朗的,即便下雨天走过,露水也不会打湿裤管,不像现在,荒草满径,荆棘丛生的。

年少时看电影《少林寺》,老和尚救大不救小的禅论言犹在耳。前一段听国学讲座,一位老师提到阴阳辩证,说这人类之所以吃肉,也是为了给植物们放生。当时真觉得耳目一新,不过回头想想,这和老和尚讲的一样,不过都是些狡黠诡异的噱头罢了。

我还在原地纠结,这搬迁和留守,谁大谁小呢?这人造的自然,是在给自然的自然放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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