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三）

放贷人：

陈四一大清早就开着他那黑色皮卡车去四公里牛羊屠宰市场转悠，以期收购重的，大的水牛皮和黄牛皮，好送哪个城市一个制革厂做皮凉席，这成了他的工作习惯。转悠完毕，給哪些宰牛匠和牛犏儿闲聊，收集自已需要的信息。很多大的，重的牛皮就这样落在他的手里。大上午，市场屠宰完毕，陈四就搭乘那些生意往来人去黄葛垭清逸茶楼喝茶聊天，打牌亲近。下午将收购的牛皮送到制革厂卖掉。当然，他不是收购张张皮的角儿，多大的生意他都在做，只要是大的，重大，没有鞭伤，没有刀伤，有多少收多少，价格随行作价，因为，那个厂家卖出的皮凉席价格高的吓人。

在那个正规银行不能私贷的年份，民间信贷十分盛行。陈四在这种串串生意中滋生了他的信贷业务。牛皮业务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机遇时起时伏，有钱就能抓住机遇。陈四接触这个群体，了解他们的需求，了解他们的信誉实力，他，充当了他们的资金犏儿。陈四贷了几次钱出去，都成功收回本息；每次都是四分一万一个月。一天，银山屠宰场扩建急需50万元钱找到陈四，陈四爽朗答应，可是手中只有30万，他向他的朋友借上20万元，朋友那里认息3分，交给了银山屠宰场，一年后，陈四收回本息， 还吃了20万元本金的利息过档。

陈四脑壳机敏灵光，在朋友面前多看少说，不表态不提劲，稳重和善。他当过副厂长，供销科长，三九六教无所不见。贼实的身体，和善的五官，极好相处；如果初次相处，你认为他平凡得愚拙，只有脸腮上咬痕蠕动，你才知道他是一个不简单的人。

陈四充当了三方掮客，不光是资金还有业务门路；畅通了牛皮生意业务，掌握了资金的来源方，他游刃有余，顺水得当。他巧用资金，蹈牢关系。那年某月，一个乡镇企业急需钱开工资，找陈四借钱关工资，他答应了，不要利息，深得厂家好评，厂方答应工厂淡季跟他做加工业务。这种勾连，厂家有事做，陈四也工贸同进。他每年在厂里加工几百床牛皮席，在商场设柜销售。陈四跟厂家同进共发，现在这家乡镇企业被私人接手后，做到了上亿万元资产。陈四鲜皮和成品一起上，吃不下的找朋友一起来，吃息也行，搭伙干也行，甚至，约出厂长家的私房钱，陈四挂名，帮人找钱。许多朋友抱着本钱来跟陈四做生意或放息分成，更有甚者，有钱的当翘脚老板，全权由他安排；时不时加工一批凉席，利润分半。钱好像跟着他追，处处都找钱。

陈四家住郊县，为厂家和私人做了许多暗里的事，资金的汇付过往，税收过票应付，进厂价格暗箱，为“贵人”当代理人。陈四在这个行业小有名气，别人在厂里办不了的事就托他代办，他还成了各个厂技术人才的介绍人。(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陈四有了，还是那么温良恭俭让，不冒冲不好强，受人尊重，他母亲80大寿，竟然坐了80桌。

陈四积极扩大贷款业务，瞄准高速公路那一块，那些分段得单的私人承包者，找到他，一万元六分。没法得贷，哪些人前期启动资金很大，没钱进不到工地。

陈四巧妙机灵地处理纷繁的关系和钱。用他的话说：“没有失过手，当然，也要认识一些黑恶人物，给钱办事，以防有意拖欠。”

文辉的经历：

文辉一生下来就当上黑五类，外公被镇压，父亲是国民党军官；又机不逢时，摊上文化大革命，时运不佳，本来夹起尾巴过日子的他此时更加小心谨慎，因为文革期间讲究阶级成分论，九种人的子女受到歧视。

外公是解放前民生公司梁沱机制厂厂长，八年抗日期间为民生公司修复了许多被日军打沉的运输轮船，就在公私合营运动中，声讨大会上被拉出会场就地枪毙了。父亲是国民党运输营中尉，国民党溃败时已去台湾，舍不得家人和妻子，通过台湾当时的高层亲戚开了一个通行证，随机返渝。从此，留下了一段备受折磨的改造日子。由于汽车技术高超，被公交公司任用为技术员。

文辉从小耳濡目染，看着那些技术书籍长大，对汽车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成就了他日后的职业。

文辉是跨校挂钩的，伙同几个儿时的街坊邻居跟着重钢子弟校去了农村，招工时，那些红保箱的子弟都走完了，剩下这几个家庭有点历史问题的子弟，望着星星叹息，看着农村愤恨，都想天下大乱，混过军长当当。计算怎么蹦出农村深渊。在那度日如年的岁月，文辉熬过了六年，托人办病残回城，母亲又找同姓的公用局局长帮忙，就在修理厂当汽修工。

后来，又是哪位局长，曾经跟共和国周总理在重庆国共和谈中开过小车的局长帮助，为文辉的外公反革命问题平了反。可叹，那个极左的时代，中国近代伟大的民族资本家卢作孚在家中无端死去，他手下几个人人没有经过法律程序就被拉出枪毙。

文辉平素谨小慎为，心中怀揣着发财梦，改革的热潮使他彭湃。文辉买断工龄，下海办起了修理厂，生意还算好，为了女儿读外语学校，他，盘出修理厂供女儿读书，帮工修理厂。高中毕业，女儿又想学音乐，文辉又花钱买钢琴，进名校，请老师，对儿女操尽了心。大学毕业后，考中学音乐老师落榜，靠文化馆工作两次成绩都很优秀，考官都说大有希望，究其原因，第一次被人顶了，第二次又被人顶了，一气之下，文辉提刀要去杀哪个馆长，被一起下乡的知青朋友拦下，他们找到那个馆长说事，馆长说有难言之处，上面有人压下来，他也无能为力，文辉原谅了那个馆长。继后，不打不相识，竟成了朋友，第三次就进了文化馆。现在在文化官当文艺演出编导。搞文艺的子女是很用钱的，文辉爱子如命，为了娃儿的工作，当初，他说就是买房也要上。

文辉不断变换修理厂，技术越来越娴熟，工资也不断高升。但是，劳其身，工为名，不是文辉所欲。终于有一个机会，第二汽车制造厂招收技术鉴定员，向朋友借了5000元，去西安，上十堰，理论过关了，看实作。除他之外，去十堰总部都是大学本科。人家讲学历，他就给人家讲实作。拿出冒天的胆量，找二汽的考官，让他试一试。在宏大宽敞的装配车间里，指着一辆货车底盘对考生说：“后桥牙包有异响，是啥子问题？”文辉和几个大学生蹲下找问题，很快大学生们给出了答案：齿轮箱，传动轴，后牙包不在一条线上；解决办法：用金属垫片找同心。文辉久久不给答案，围着地盘转悠。回答考官是：“参数不对，配置有问题，这种车型后桥钢板是七块，现在是九块，传动轴偏心，所以发响。考官镇住了，佩服他的工作经验，择优录取他。文辉成了二汽厂一名事故鉴定员，一名定损权限只有三千元的工作人员。

从此，二汽的趴实—鉴定书就是文辉的铁饭碗，成了翘屁股，修理厂有了鉴定证书才能揽接二汽售后服务业务和销售另部件。文辉成了大型修理厂想挖的人才。

文辉就坐在技术科里，旋椅挤下他那肥大的臀部，宽脸上叼着他人赠送的高烟，派头十足。满屋挂着汽车构件图，油腻腻的；办公桌上文件篮里装许多表格。正有司机和他协商理赔条款。司机有期盼，着急，文辉却高高在上，见多不惊。

野外救急是修理厂常有的事，也是文辉拿捏得好的事。有一辆冷藏车装有冻牛肉坏在郊县，货色急运，司机着急，出现场一看，后桥牙包打烂，算大事故了，本车又不在保修期内，本来就熟悉的司机求文辉帮忙，悄悄地送上四千元，这个客户不止一次找他的麻烦，拿了手软，吃了口软，这个忙要帮。文辉叫司机请修理工去吃饭，每人送上一条高烟，吃饭间文辉还在动脑子，他想到用关系赔付程序。文辉叫报修单位领导找修理厂老板，就说每年要卖几百辆二汽的货车，给二汽总部打电话，文辉又将定损照片上传总部，说明购车关系的重要性，这是一家大型运输公司，利弊平衡，二汽同意赔付，从厂里送来了后桥牙包总成。只有三千块钱定损权被绕的无限大。几天下来，司机耗费了几千元，值，他说，自己买牙包要几万元。现在汽车都是挂靠，自己的产权，少用钱就是利润。

汽车维修是一个技术性很强的行业，会开车的司机不一定懂维修，这给麻晃晃带来了机会。一辆高级轿车开到修理厂，发动机“啪啪”响，文辉请司机去技术室看电视喝茶，叫修理工去检查，他在那里询问。修理工搞弄一会儿，没有找到原因，文辉一看心中明白，这辆车是电喷，油路不畅，空响，洗滤网。文辉回到办公室告诉司机可能要换油泵，进口油泵一万多，司机在沉思。文辉又说撤下来看看，我们这里有一个旧总成，看可不可以互换。司机很感激，送上一千元，文辉叫来贴己的修理工撤下来清洗，将油泵过滤网上的污垢洗去，发动机正常了。告诉对方洗了过滤网，并提醒司机不要加歪油。一个判断技术，文辉有了好处，老板加重了工时，修理工吸了好烟。

这成了行业潜规则，文辉习以为常。他在客户，老板，二汽总部，修理工中间游走，老板找钱有他的功劳，修理工吃点浮喜，他—文辉最得益，二汽是冤大头，它去找买车人的钱。

现在文辉退休了，在家带孙子，脑子里还丢不开那种有喜的工作，伙同一个朋友想吃十堰一家不景气零部件厂内底货，靠那些徒弟娃儿帮他买零部件，他说，他带的徒弟每月回扣都要上万，叫他们帮忙不帮吗！但是，那群当年的知青朋友都劝他：人在人情在，人走两丢开，又不是正宗厂家产品，防止万一出事。大家劝他，钱够用就行了；特别是文辉落难时，给钱周济，请他吃饭，借钱解困的大哥，文辉乐意听他的话。

群主：

蓝天家园是一个中老年单身群，刘三姐是哪里的群主，因为在家排行老三，群里的人都叫她三姐。明天就是群里的聚会日，三姐思索明日的安排：安安的文艺节目安排好了没有？该请那些佳宾群主到场，糖果，水果谁人端上？打电话通知所有人到场，自己的发言稿诚诚写好了没有？还要在群聊天窗口发布通知！他可真忙，把这件事当事业在办。

三姐退休前是工会干部，对群众工作情有独钟；也是一个热心人，合群好友。常常将一些新老朋友邀约聚在一起，搓牌聊天，打牌会友成了他的好手段，也为那些寂寞悠闲，无所事事的老人找到欢快的场所，为寻偶的中老年人相遇相知的机会。三姐有很好的亲和力，她招呼一下，就会集结许多单身汉和配对者，唱歌欢喜。

三姐高挑白哲，样样秀气，可惜腰上那粗厚的呼啦圈使他成了扁担腰；多远都听见他那沙哑可亲的话音。

这个群聚，为中老年人搭建了一个相识相知的平台，推介自己，了解他人，人事资源共享。三姐就是人事资源的整合者，在喝茶磕瓜，品果聊天，唱歌跳舞里，郊游爬山中，相中自己的心上人。三姐每当看到群友们交流侃谈，看到成对亲昵，心中很有成就感，在这个平台上，她就是“主”。三姐奉献了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早晚网聊，关心群友所关心的事和了解相中的过程，提出自己的建议。她的媒介作用，群里成功了几对，她的好处，群友都看见眼里，大凡三姐家里有事或中秋春节，都想去看这个“妈”。

她够格，男女老少都叫她“三姐”，对那些孤独寂寞丧偶的男女，寻求晚年精神寄托的中老年人是一个好圈子。多一个圈子就多一个世界，群友感谢她，大家的知心人，是她—三姐创建的同喜同乐，无拘无束的世界。她视群友为亲人，大家爱听她那沙哑亲切的软语，感觉比自己的兄弟姐妹更亲近。有的渴望三姐办一个养老院，跟她在一起过晚年。

来自各地各阶层的男女老精们，带着欢情世界的阅历和精验，带着富足和清贫，带着诚心和杂念，有真心寻爱，有寻偶好耍，有为了下半身的幸福，有玩世不恭，寻花问柳的猎人。这是一群生在禁欲年代的人，过去将就得太多，他们现在富足了，退休了，想找回年轻时的柔情放荡，比年轻人随意随情，还要试婚过关。更多还是寻找生活上的伴侣。

三姐常常告诫那些狡猾人要真诚相待老实人，警示花花心少来怪相，提醒那些追求物资的女人们，自尊自爱，选人为主。他劝诫他的亲密挚友—珍珍要真心对待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一个真心爱上珍珍的人，一个真心过日子的人，为了珍珍装修房子，拿出所有的积蓄，钱不够，老母亲又拿出养老的钱帮助装修。可是，珍珍厌男人老实不上心，三姐极力劝好。

人都有两面性，任何人都不例外。群主也有她的小九九和私心杂念，他不在群里找，用她的话说：群里的男人晃得多，珍品少。经熟人介绍，一个丧偶的好男人出现在她面前，那个男人叫三姐退出群活动，好好过二人世界，为了博得三姐的欢心，添柜换桌，添置厨具。可是，三姐是一个出人头地，喜欢闹热，交朋接友的外向人，虽爱二人世界，岂甘当寂寞，两人妥协糅合，认可双方各自的为人处世。外出花销，哪个好男人主动热情，群友表扬的时候，三姐总是说：“男人用点钱没得啥子！男人花销点钱也很正常！”她也很世俗。对钱的追求，女人比男人要多一些。

人好心好才是最好，一生为伴才是理想，清欲寡物应该是老年人的追求，因为带不进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