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雁荡

单位决定组织员工游雁荡的消息传出，大家都非常兴奋。记得“文革”初期，曾经有过学生大串连的壮举，作为学生的我就曾经趁机去过雁荡，但是印象已经很模糊了，现在只记得有被称为“接客僧”的巨石高高挺立在路旁。他的使命似乎就是在路口迎接来访的客人。从接客僧身边走过，前边就有一座寺院，我们就曾在这寺院里过夜。我只记得这寺院非常干净，非常宁静。从山上引入寺里的水，滴入池中，发出“咚——咚——”之音，一声声很均匀地响着，好像仙女弹琴似的。别的就什么也不记得了。此后，我又去过一次，那是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当时有所谓的“清理阶级队伍”运动，在一个春天的日子里，我与学校领导一起去乐清外调，夜宿雁荡宾馆，打算第二天游一游雁荡。第二天早上用餐时，与来自平湖的两位业务员相遇，他们是年轻人，很健谈。通过交谈，得知他们带有运货的小卡车，并打算去大龙湫，但不认得路。其实我们也不认得，只不过我们认为路在嘴边，于是我们就说，不认得路无所谓，我们可以向当地人打听，并且问能不能带我们一起去，他们欣然同意。吃过早饭，我们就坐上他们的车，问了路，向大龙湫方向出发。谁知道，去大龙湫的路很窄，而且越来越窄，到后来我们的车就根本无法通过了，然而车又掉不了头，我们的车卡在了路上，一边是山坑里的流水，一边是社里的菜地。这两个业务员有点慌了。没办法，我们只得请当地的农民帮忙，搬掉挡在菜地边缘作为矮墙的石头，大家一齐抬起汽车的尾巴，慢慢地，人人汗流夹背，终于把汽车掉了个头。当地的农民并不在乎我们给他们的菜地造成了损失，也不需要我们给他们酬谢，大家都很愉快地说：你们走吧！这就是雁荡山农民的心地和品格。真是人山相媲美啊！大龙湫去不成了，雁荡别的景点也没有时间再游了，但是我们还是很愉快地带着遗憾向这两位业务员谢别。

这一次是我第三次游雁荡了。我们很早就乘车出发了，早上七时半左右就到达了雁荡。第一站是游览灵岩景区。在灵岩停车场下车后，我们踏着石子铺成的小径向山谷走去。小径两旁有白马伺候，那是供游人拍摄骑马照的。年轻的游客跨上马背，挂上披风，戴上学士帽，持着手枪，好一副欧洲中世纪骑士的气派。同行中的年轻者也有心动的，他们就驻足不前了。我还是不为所动，继续前行。道路两旁树木荫森，路边上不时立有指示景点的小石碑。凡有指示碑处，我都会站下来，根据小石碑的指示方向，慢慢寻找着想象着，一旦找着了，总觉得十分相像，其实这是自己的头脑加工而成的，是想象的结果。正在我不经意地向前走着看着时，前头猛地出现了一大块明亮的空地，抬头一看，空地前方（东边）两边立着两座山峰，这两座山峰犹如巨大的通天宝塔，凌空而起，要是戴着帽子的人仰看，帽子必定落在了地上。南边的一座叫天柱峰，北边的一座叫展旗峰。两座山峰又好像是两位巨无霸，守卫着这山谷中蕴藏着的宝贝。空地的西边是山，山脚有一古寺，这古寺叫灵岩古寺。灵岩古寺是江南十八名刹之一。当然，名叫灵岩古寺的所在有很多处，苏州就有，也在江南，到底这十八名刹之一指的是哪里我没有详究。空地的西南边有双恋峰和独秀峰，凡成双作对而游者，无不在这双恋峰前摄影留念的。我们单身一族，也在这里合影留念。我们循着古寺南边的曲径继续向深谷走去，就渐渐可闻沙沙水声，向前看前边有一巨石，石上刻有三个大字：小龙湫。有名的小龙湫就藏在这深深的谷底。从一个小山嘴向右转弯，即有水珠溅面。抬头看，弧形的石壁挡住了去路，石壁顶上有一出水口，一条流水就从这个缺口流出，渐下渐散，泻入谷底的水潭中。从顶上看起来水势不大，泻入潭中时却能震出满谷雷声。游客稍近，将会溅湿一身。外面的热气到此就全消了。年轻人在山坑的石上嬉闹，左纵右跳，欣喜非常。在这里，我感受到了水的生命，水的生命在流动中，在善变中，在不畏艰难险阻始终向着前方的执着追求中，所以说“智者乐水”。欣赏了小龙湫之美后，我们回身走出。回身看东南方向，那里正立着一位妙龄少女，她正在以天作镜梳妆打扮着，动作体态之优美令人心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也别笑话谁正在自作多情了。

上午九时许，我们回到了灵岩寺前的空地，就称其为小广场吧，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飞渡表演。人们不约而同地不时举目注视天柱峰与展旗峰之间的天空，飞渡的钢索就拉在这两峰之间。然而，天空中除了四条细细的钢索之外，别无动静。人们的注意开始分散了，视觉也有点疲劳。

然而，就在人们不在意的时候，哨子响了。此时，天柱峰的峰顶上有人出来挥动旗子，展旗峰的峰顶也有人用小旗子回应。然而，在旗子挥过之後天空仍然没有动静，山谷中又安静下来了，尽管人们仍然举着头。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光景，突然响起三声鞭炮声，响声在山谷间回荡，可以肯定一切妖魔鬼怪听到了这响声都已逃之夭夭。随着数响鞭炮的声浪，人们齐刷刷地举起了头，注视着天空。然而天空仍然没有动静。就在人们把注意力放在半空时，天柱峰顶早落下了一个黑点，黑点很快地下滑，滑落到一定高度，才看清这黑点就是一个表演的人。这个表演者穿着红色的上衣，绿色的裤子，腰间左右系着绳索。左边的绳索是绷紧的，右边的绳索是松弛的。下滑者在滑落的过程中不断地用脚用力蹬着悬崖的石壁，使自己的身体能够悬空抛起不至于撞到石壁上。就这样，表演者一边下滑一边蹬着石壁。到了一定的位置，表演者在悬崖突出的壁上停留下来作采摘花草状。我想这可能是表演者在乘机休息。或许这也告诉我们，山中的药民就是这样采摘神奇仙药的。下滑的表演者就这样一蹬一落地平安地落到了地面，从二百六十米高的悬崖上落下，经历了三十分钟时间。人们那悬着的心才平静下来。

就在人们正要平静下来的时候，鞭炮声再次响起。鞭炮声又把人们的头牵引向天空。天柱峰峰头，表演者横卧在绳索间缓缓出游了。细看空中的绳索，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小结，当表演者游到这个小结处的时候，就要表演各种动作。表演者在钢索上作垂直起立状，作四肢平展横卧状，作转体翻滚状。时而又放连珠鞭炮，又作天女散花。表演者散下来的花有些还直飞灵岩寺的屋背。表演者在自如地从容地表演着，而在观看表演的我，却总是悬着心。这心的悬起，既有对表演者面临危险的担心因素，也有被表演者的高超技艺和冒险精神所感动成分。其实，担心并不多余，历史上就曾经有人从高空跌落下来而粉身碎骨的。人类是需要这种冒险精神的。没有冒险精神就不可能成就惊天动地的事业。尤其是一个处在困境中人，只有敢于冒险才能走出困境而成功事业。冒险就有可能牺牲，所以要成功就要有敢于牺牲的精神。表演者终于成功地到达了彼岸。人们无不为之祝福，祝这里的表演者永远平安永远成功。当然也祝观看者永远带着成功和平安前行。(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游过了灵岩，我们来到烈士墓。站在烈士墓前的平台上，看对面山峰，分明可见将军抱印，少女含羞和乘风破浪驶向东方的船岩。在烈士墓徘徊了一会。我们即沿着山间石径而上去寻访中折瀑，攀登约十分钟抬头即可看见高处悬崖突兀，半圆形的崖顶上有一线流水落下，并不壮观。水流虽然不大，但悬崖上口却留有很宽的青黛色的流水痕迹。由于看到的景观不宏壮，所以同行者不断地打退堂鼓。而我则认为万事不可半途而废，既来了，就要到达目的地。于是我还是一鼓足气地向上攀登。不一会，可闻淅淅水声。渐渐地，水声越来越壮，似乎还感受到了水珠拂面。中折瀑就在面前了。

到了中折瀑，才发现中折瀑自有奇特处。悬崖约有120多米高，悬崖上口呈半圆形。一线水流自崖口缓缓流下，渐渐地散开，抵达谷底则成了水帘。水帘泻入潭中，飞珠溅玉，毵毵作声，恰似鸣琴。水潭呈圆形，潭水澄碧，水底小石子和小鱼虾清晰可见，连阳光下鱼虾在潭底的影子亦分明可辨。水潭四周有通道，靠岩壁一边的道路应该是人工开凿的。环绕水潭走一圈，可以感受到经历了春夏两个季节。走至岩壁一边，实际上犹如进入了水帘洞，无论外边多么炎热，水帘洞里总是阴凉的，犹如早春。站在水帘洞往外看，金光灿灿，对山隐约，景象融和。站在外面看水帘洞，似雾朦胧，石壁斑斓，幽处含胜。风声起，水帘移，犹如含羞的少女伸出玉手轻轻地揽帘观景。难怪郭沫若最爱中折瀑。他写诗称赞雁荡：“奇峰传百二，大小有龙湫。我爱中折瀑，珠帘掩翠楼；新松待千尺，水量高更遒；煌煌烈士墓，风光第一流。”在郭沫若看来，埋了忠骨的青山才是风光第一流的，那么没有埋着忠骨的青山风光该是第几流？其实，风光是青山自身所有的，与埋不埋忠骨无关，何况忠奸在特定的环境下还真说不清。我想即使当年不把烈士墓设在雁荡，雁荡的风光照样是令人向往的。当然是不是第一流也说不准。人们很喜欢第一，到处标榜自己是第一，究竟是谁评定的？即使有人评了，就能说明是准确的吗？我看许多人为评出来的东西大多名不副实。中国的壮丽河山中既埋有忠骨，当然也埋有奸骨。河山并没有因为奸骨而失色，当然忠骨则自然会给河山添彩。

游灵峰当先见果核桥，果核桥因其北面有一果核亭而得名，桥是小石拱桥，桥头的小亭建在形如果核的平台上。桥下是凝碧潭，潭中水清澈可见底，色绿如兰。从果核桥边继续前行，即可见双笋峰拔地而起，直刺苍天。双笋峰旁有金鸡报晓之景，山峰之形如金鸡报晓之态。其间，山峰形状奇特，有如驼峰者，有如乌龟者，所以分别叫驼峰和龟石。迎面有北斗洞，北斗洞的南边是观音洞。我们先至北斗洞，洞中无奇可观，只有哈哈镜可见变态之状。出北斗洞即至观音洞。观音洞隐居于形如合掌的两峰之中。邓拓有诗：“两峰合掌即仙乡，九叠危楼洞里藏。玉液一泓天一线，此中莫问甚寒凉。”这首诗形象地描绘出了观音洞的特色。入观音洞确实不宜系心世态之寒凉。

观音洞的入口处有望峰亭，亭边有一对联，是杨继业所作：“碧水凝青涧，奇峰插白云。”这副对很贴切的写出了在望峰亭向洞外看的景致。入门有四大金刚迎接，说是迎接实在是自我解嘲，这金刚其实是护卫这洞口的，他们对入洞的人保持者高度的警惕，唯恐有蓄意破坏者进入。一层一层而上，其境界不断地提升，在洞中向外看仅见一线天，可见其景之幽静。洞内的悬崖壁上有一指观音，土地岩等附着。观音有无穷法力，他可以呈千手之状，也可以成一指之态，他无时无处不在，他察看着人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所以如果有人一边求观音保佑而一边做着坏事，那么观音是心如明镜的。观音是不会保佑做坏事者的。土地爷当然也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做自己所应该做的事。上至第九层，才可见观音塑像。其实谁都没有见过观音的模样，这塑像是不是与观音的真相逼真真是说不清楚。反正观音是仁慈的，端庄的，睿智的。但是我想观音一定也有她那严厉的冷峻的一面，否则他怎么能征服妖魔鬼怪呢。正因为第九层有观音的塑像，所以香烟缭绕，顶礼膜拜者甚众。其间亦有供人求签问卦者。可见观音是大事小事一并抓的，要是没有千手肯定是忙不过来的。我想作为没有千手的凡人，只能是该抓大事者抓大事，该做小事者做小事，各司其职各负其责就可以了。其实，签词大多两可之语，如何解读全看解者的智慧。聪慧的人们尽可以从好处去想去说。洞中还有仙泉圣水可供清神洗心。正如一副对联所说：“天可阶升勿中道而废，泉能心洗即出山亦清。”

出观音洞，有对面之将军岩向人招手。

观音洞旁有一道观。由于时间不足，未能进入。

1986年3月初稿

2010年4月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