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仰一棵桂花树
春寒料峭,东风夜放花千树。去年清明,回到故土祭祀祖先,我特意跑到村东头,瞻仰一棵桂花树。
远远望去,桂花树撑开的巨伞不见了,只有硕大的树干直插云霄。“顺着这条路,闻着桂花走,大桂花树下就是唐家院子。”周围数十村,只有这树。桂花树似地标,又似蜜蜂引路,带来几多贵客。
凑近一瞧,桂花树的树冠部,残存的老枝横伸斜挂,外围的枝桠已被折断。有些树皮已剥落,树干也显出老态。树的根部,石头砌成的围栏足有一米多高。十米开外的地里,一座新立的坟茔与它为伴。
因岁月的剥蚀,难道一向健硕的桂花树将寿终正寝了吗?
正疑惑时,仔细端详才发现,折断的枝头按捺不住春的诱惑,贪婪地吮吸了几场春雨后,枝头就绽出了鹅黄色的嫩芽,毛茸茸的一片,好像有一层带雾的光,罩在硕大的树冠上。萌出的嫩芽扭动身姿,伸展出细小的绿叶,有些叶片竟然绿得变成了墨蓝,叶面像抹了一层油似的,闪着光芒……
老树是一段动人的故事,越说越动听。(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湖广填四川时,一位从湖南迁居入村的唐姓祖先因为酷爱桂花,一路跋山涉水,将从老家带来的桂花苗种在了村子里。先人临终时留下遗言,这棵桂花树是有灵性的,要好好保护!后来,土地包产到户,桂花树就长在三伯家的自留地了。桂花树树身粗壮苍劲,皱纹斑斑,树丫千枝万条,盘绕交错,树叶密密层层,蓊蓊郁郁。好似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站在村东头,静静聆听一个村庄的述说。
我是目睹着桂花树的雄姿婆娑,氤氲在桂花的馨香中长大的。看着桂花树吐新芽、生嫩枝、散清香、落叶黄,老树新芽又一年。听村里老人说,桂花树已年过两个甲子,每年开花两、三次,每次开花都特别有“气场”。微风拂过,便下起了阵阵桂花雨。小时候在树下捡桂花,两、三个小伙伴拉手便能合抱它;而今,伴随着枝枝丫丫的延延伸伸,茂茂盛盛,恐怕四个小孩也难以拉手合抱了。
“地里的桂花树活得好好地,你就放心吧,我还给你带来了桂花酒……”伯母坐在新立的坟茔前,如泣如诉。
前几年,城里刮起了一阵引进古树名木风,桂花树也成了商人捕获的猎物。隔三差五,便有一群人,站在桂花树下评头论足。商人们竞价可激烈了,居然有商人出价上百万。村里唐姓村民开始蠢蠢欲动:桂花树长着也不能当饭吃,干脆卖了它,还能分几个钱。
“这是先人留下的‘镇村之宝’,坚决不能卖!”三伯反对的声音最强烈。
“不要以为长在你家地里,就是你的私人财产。这可是老祖宗留下的,只要是唐家后代,理应有福同享。”有人扯着大嗓门起哄,大部分唐姓村民都赞同变卖桂花树。
过了几天,有大买家找来工人,开始用电锯锯掉桂花树旁逸斜出的枝桠。
“哪个敢再动它,我就撞死在树上。”三伯以生命捍卫桂花树的尊严。见这阵仗,商人只好扛起大袋“红板子”溜出了村庄。
几天后,三伯披星戴月,从河里捡来石头,装满箩筐,踩着石阶,挑到桂花树前,垒起了一道围栏。
后来,三伯病了,一病不起。伯母把他安葬在桂花树旁,遂了他的遗愿。
从此,再无商人惊扰桂花树……
伯母邀我到她家吃了午饭再走,拗不过她的盛情,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伯母家的吊脚楼离桂花树直线距离不足千米,堂屋正中的板壁上,还挂着三叔的遗像。临别时,伯母硬塞给我一壶桂花酒,“今年酿酒不多,东家三斤、西家五斤,就剩下这点了。城里很难买到自家酿制的桂花酒,你拿去让那些在外地工作的老乡也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