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续集第四部第六章
路遥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续集
第四部第六章
傅国河/作
此时陷入迷茫之中的还有润叶的同学、好朋友杜丽丽。
当省“第五代”诗人古风铃来黄原没两日就和杜丽丽睡到一起的时候,谁也没想到“第五代”的诗风竟然有石破天惊的冲击力,杜丽丽爱上了古风铃。离了婚的武惠良灰头土脸且痛苦地要求调离黄原,到原西当了县委书记。
他们爱的感情还有一息尚存,可曾经一起精心垒砌的爱巢仅剩下点残破的瓦碴。就像废弃的古城遗址,需要艰苦的考古挖掘,在残垣断壁间做细致复原并加以丰富的想象,才能从历史的记忆里恢复那过去的繁荣和辉煌。(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这种历史的记忆对武惠良无疑是痛苦的。杜丽丽那边却是另外一番情景。
没了家的拘绊,杜丽丽抱定了自己要做个自由的独身主义者。她在失去惠良爱情的同时,也收获了古风铃的爱情。虽然她和古风铃现在的见面机会不是太多,但走到一起云山雾里的激情,倒也充满了浪漫。
爱情和激情搅拌在一起,杜丽丽的创作热情就像地下喷出的岩浆,火热而激烈。在古风铃的指导和帮助下,她在由古诗人任诗歌组长的省《山丹丹》文学月刊发表了好几首诗歌,而且还有两首被刊在诗歌版块的首页。让她更为激动的是,古老师还在《山丹丹》上特别撰文,推介她这位诗坛新秀。笔端洋溢着对这位新秀的赞誉和肯定,称赞她诗风紧紧切合时代,又不拘泥时代,有着超前的意识,是极具潜质和创造力的当代新生派女诗人。
没人知道古诗人笔下新生派的真正含义,这比他在黄原影剧院讲课时嘴里冒出的“超越”“嬗变”和“集体无意识”新鲜词汇更为朦胧和深奥。这可能就是“第五代”诗人才有的超越吧。
杜丽丽开始在省城诗界小有名气。
她对古风铃的爱情更加执着和迷恋。她感觉古风铃既是她的心灵雨露,也是指引她奋力耕耘诗坛的神圣大师。他们的交流远远超越了现实和世俗,用心用意念在思想的宇宙间穿越。频繁的书信寄托着彼此的思念,更不会放弃那难得的见面机会,释放下他们不能超越的身体渴望。
释放的地点大多选择在了杜丽丽的单身宿舍里。
她和惠良离婚后,两人都搬离了原来地区文联他们的那间住房。算是一种对过去的彻底告别,也可能是为了避免触景伤情。杜丽丽在远离文联的老东关桥附近租住了一间房子。这里是老城区,和新城区比较起来,显得那么格格不入。房子大多是低矮的青砖小瓦旧房,青石铺开的街道也非常的狭窄拥挤。
杜丽丽看中的是这里的古朴、安静。她要避开城里的喧嚣,也给自己的诗歌创作觅得一个清静的地方。
老东关还有个独特的地方。黄原河从这里环绕而过,除了夏季洪水汹涌,大部分时候都在静静地流淌着,河沿有无数的漫坡巨石,绝对是个能赏景又激发才思的地方。
小屋也有喧嚣的时候,那是古风铃从省城带来的。这个时候,也是杜丽丽的节日。
随古风铃带来的,还有那个时代的汩汩思潮。古诗人毕竟生活在大都市的省城,时尚的风潮总比黄土地深处的黄原来的快,何况诗人又站在中国诗歌界的前沿哩!
他告诉杜丽丽,文革十年浩劫梦魇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中国正经历着一场新的文艺复兴。文学以快速的发展变化,全新的审美面貌,纷繁的文学现象,自由频繁的论争和多姿多彩的创作成果,展示了文学的独特风采,成为当代文学发展的繁荣期。
这种宏论杜丽丽第一次从古诗人嘴里听到,他以前只谈诗的。她虔诚地倾听着诗人对文学春天的神往。
不过,古诗人对中国当代文学思潮的把握还是准确的。粉碎“四人帮”后,中国确实经历了一场翻天覆地的思想大解放运动,那场关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大讨论想必还让人们记忆犹新,思想上的拨乱反正,经济建设中心的确立,也让中国的文学发展迎来了一个百花齐放的绚烂春天。期间,西方文学思潮大量涌入,让中国的新老文人视野大开,想不到文学还有这么多的表现手法和流派,一时间揭露文革的“伤痕文学”出来了,走出假大空的颂歌模式,直面血泪人生。在“伤痕文学”方兴未艾之际,“反思文学”又诞生了。紧跟其后的是“寻根文学”。
随着文学春天来临的,还有中国诗歌的繁荣。文革中一批被禁锢淹没的诗歌流派京派文学、孤鸟岛文学、新月派、象征派、现代诗派、七月派、九叶诗人等得到了肯定。李发模的叙事诗《呼声》、流沙河的《故园六咏》等,以良知勇敢地揭露社会问题,彰显着诗人忧国忧民的社会担当。
古诗人最擅长的还是谈诗。看到杜丽丽那虔诚的眼神,他跟吸足了鸦片似的提了神,侃侃而谈起来。他告诉杜丽丽,你奉若神明的北岛、舒婷、芒克等早不入流,中国诗坛现在进入了春秋战国时代。随即诗人列举了一大串诗坛响当当的名字,江河、顾诚、多多、林莽、根子、西川、海子、西渡、中岛······更让杜丽丽吃惊的是,中国的诗坛还有那么多的流派和主义,新边塞诗派、大学生诗派、莽汉主义、整体主义、圆明园诗派、撒娇派、他们诗群······
这些诗家和诗派杜丽丽有的知道,更多的是不知道。她对古诗人的虔诚眼神中又多了一份爱意。
诗人嘛,总是多情的。古风铃很快读懂了杜丽丽眼神中的情意,把她揽在自己的怀里,梳理着她烫曲的长发,营造出温馨浪漫的氛围,还不忘把自己炭黑的络腮胡朝她粉嫩的脸上扎上几下,引得杜丽丽咯咯笑个不止。
欲火就在他们亲昵逗笑中不知不觉升腾起来。
每当这个时候,古风铃温情的诗人气息总是不能“超越”自己,他的眼里喷射出饥渴的欲火,把身下的羔羊慢慢烤熟,尽情地撕咬着。身下的羔羊,心甘情愿被烤熟、撕咬,她把内心的虔诚和崇拜,化作了不断的呻吟和忘情的扭动,一次次把诗人送到了欲死欲仙的巅峰。有时,他们整夜地性交,直到身体麻痹了没了感觉,甚至疼痛才歇手。
这让杜丽丽内心里有了丝丝的隐痛。她感觉到古风铃充满激情的面纱下,只剩下了欲望。还有不能让她接受的是,古风铃的性爱方式也变得越来越古怪,甚至有点变态。在她被蹂躏的一声声哀嚎中,他的欲火反而炙热而猛烈。她搞不清楚了,男欢女爱的快乐怎么要付出一方的痛苦才能获得呢?
她为此曾和古诗人像探讨中国诗歌发展一样探讨过人类的性爱和方式。
古风铃又以他诗人般的情怀发表了一番高论。“性爱是人类最原始的本能,也是人类情感的身体语言。早先,我们的祖先可以说没有婚姻。在那个茹毛吮血的荒蛮时代,乱婚,或说杂交,几乎没有老幼亲疏之别,和野兽是完全相同的。”说到这,诗人还引经据典,“古书上记载说:‘其民聚生群处,知有母不知有父’,正是这种情况的真实描述。100万年前,我们的老祖宗才从“聚生群处”中认识到了同族通婚的危害,才有了某种规范,逐步形成了普那路亚婚制、对偶婚制,直到后来的一夫一妻制。”
诗人知识的丰富“超越”了杜丽丽的想象,她除了满脸的惊愕和赞叹,余下的就是洗耳恭听了。
“性爱承担着人类繁衍的重任,这是性爱的最大功能。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时代的进步,女人从单纯的生育中解放了出来。女人的解放,首先是性的解放。你看看当下的中国文学,性意识和生命意识正在觉醒和张扬,最原始的本能和最人文化的性,成了创作的主流,可以说中国文学中出现了‘性高潮’。张贤亮、贾平凹、铁凝和刘恒这些大作家哪个不是依靠‘性’成就自己的哩!。”
杜丽丽追求自己的精神相通者,不惜和惠良离了婚。但她毕竟不是性解放的先锋。诗人的高谈阔论让她觉得自己的思想真的有点落伍了,她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也跟不上诗人思想的节奏。他们中间有一条看不见的裂痕在慢慢扩展开来。
有人说爱情中的女人是最愚蠢的。热恋中的杜丽丽还不能真切地体会到这些。从古风铃在黄原和杜丽丽睡了几晚一身轻松回了省城的那刻,就已经向杜丽丽声明他不会和她结婚的。这种没有婚姻约束的性爱确实让古诗人轻松了不少,还真的焕发了创作的热情,连续发表了多篇讴歌爱情的现代诗歌,着实在中国诗坛又风光了一把。其中有一篇《爱情,让我流下乞讨的泪》更是风靡诗坛。他主持的《山丹丹》文学月刊诗歌版块更是红的发紫,稿件雪花似的从全国各地飞来,更有痴迷诗歌的青年不远千里跑来请古老师面授“秘诀”。
古风铃赢得了更多的文学青年的崇拜,其中不乏女文学青年的青睐。
杜丽丽不知道的是,在省城那个繁华的都市,古风铃的身边不断出现新的女人靓丽的身影。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是古风铃的信件和到黄原看望他的次数越来越少。相反的是她去省城的次数却越来越多了。
杜丽丽把古诗人当神明一样虔诚地供在心底,期盼着诗人爱情雨露的滋润。她把无尽的思念和思想都泼洒在那几张薄薄的纸片上,用心在和诗人深度交流。开初那会,诗人热情高涨,两地书让邮递员不辞辛劳频繁地来回传递着。
可时间一长,问题来了。诗人高涨的热情,带来的男性荷尔蒙高涨经常让他躁动不安。坐车几个小时从省城颠簸颠簸的来过黄原几次,旅途的辛苦狠狠削弱了诗人的激情。何况每次来黄原的理由也不是好找哩!随激情削弱的,还有给杜丽丽的回信。
古诗人的回信和他人一样,开朗热情。字里行间跳跃的情愫和思想火花,让杜丽丽每次都热血沸腾,每份信都要认真读上几遍,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一个。看完信,有时还把信捧在胸口,按住那狂跳的心脏,闭着眼睛,让思想和情绪在诗人给她创造的时空里遐想、穿越。
可诗人给她营造的时空在裂变、坍塌,就像一个黑洞,在吞噬她的思念和期盼。回信越来越少,也越来越短,害得她有时一天连着几次朝文联门卫那跑,看看有没有诗人的来件。有点气恼人的是诗人最近的一次回信竟然了了一行字:丽,来信收悉,已阅!后面的签名“古风铃”三个字依然如初,夸张地占据了三行。
杜丽丽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
可她很快就释然了。人家是著名诗人,是时代的弄潮儿和引领者,更是思想的“超越”者。人家大步流星,自己只是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的小学生,是自己落后了。再说人家掌管着全国有名的文学月刊诗歌版块,工作肯定很忙的,还要搞自己的诗歌创作。嗯,他的老婆那个家庭主妇,也未必能做到他的学生,家庭也需要他照顾嘛。
看吧,杜丽丽替古诗人想的还挺周到哩!诗人来不了黄原,她就过省城去。最好的理由就是去省城送稿。本来八分钱邮票能解决的问题,她执着地要跑省城亲自送去。
单位请假这事也好说。文联副主席贾冰是自己写作的老师不说,也是个省内有名的诗人。杜丽丽和古风铃那点事早已满城风雨,那是他们年轻人感情的事,不好评论。可杜丽丽和古风铃这层关系还是有用的,不仅方便自己和学生在《山丹丹》月刊上发表诗歌,也能在省城多个熟人好办事啊。贾冰主席有了私心,杜丽丽的假哪有不恩准的呢?虽说文联困难点,也不差这点钱,算公差,差旅费报销。
这等美事落到杜丽丽的头上,她跑省城的次数更加频繁了。
一次,杜丽丽又去省城送稿,事前没跟古风铃打招呼。她要给自己的心上人制造点突然的惊喜。出了车站,她就急切地坐上了通往古诗人编辑部的公交车。
《山丹丹》文学月刊社坐落在省文联附近的桃园路上,和兰香考取的北方工业大学相隔不远,有一个单独的院落。四层高的办公大楼和周边一片低矮的贫民窟相比显得气派十足。而月刊诗歌编辑部却单独掩映在院落的西北角,就像一个世外桃源,显得安宁和神秘。
杜丽丽兴奋地撞开了古风铃办公室掩闭的门,准备迎接着诗人热情的拥吻。眼前的一切却让她惊呆了,失色的双唇半天也没合拢,定定地站在门口,回不过神来。柔软的长条沙发上,古诗人陷坐在中间,一边一个靓丽而略带妖艳的女孩紧紧挨在诗人的身边,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女孩更好像是依偎着。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暧昧气息。
凭着女人的直觉,杜丽丽立马嗅到了这股扑鼻的气息。
惊讶而合不拢嘴的还有“第五代”诗人古风铃。他不断煽动的鼻翼,吮吸着青春女孩散发的淡淡体香,正沉浸在给崇拜者构筑的诗境中。杜丽丽的突然闯入,给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他很快就从失态中恢复了镇静,一脸轻松地抬起深陷沙发的身体,热情拉过呆立门口的杜丽丽,引到办公桌对面的一个椅子上坐了下来。
似乎要缓和下气氛的尴尬,古诗人给杜丽丽倒了一杯开水,还不忘加了点朋友送来的黄山毛峰。忙完他又走到长条沙发中间,一屁股坐到了两个女孩的中间,似乎还要重温刚才的诗境。
尴尬的杜丽丽水也没喝,匆匆和诗人告辞,茫然地走出了办公室。
晚上,古诗人找到了杜丽丽每次来省城住宿的那家宾馆。杜丽丽正一人无聊地看着电视。白天里她昏沉沉地睡到了外面的路灯通亮的时候才醒来,匆匆到楼下的小摊随便吃了点,又回到了房间。她脑子里满是上午在诗人办公室见到的那幕,混沌的思维却清晰把那幕演绎成了男女交欢。
这幕男女交欢又毫不例外地在她和古风铃中间上演了。诗人这次没有疯狂地蹂躏,他像他的诗充满了浪漫的柔情,把她带入飘着花瓣的云山雾里,最后又把她送到了峰顶。
夜深了,宾馆里只留下了杜丽丽孤零零一人。
窗外柔和的路灯透过薄薄的帘幔洒进了房间,照在一动不动的杜丽丽身上。刚才的激情把她燃烧的没了一丝的力气,大脑却异常的兴奋。她在极力思索着和诗人之间的裂痕到底来自哪里?又怎么弥合?诗人承诺把她推向全国的梦想什么时候能实现呢?还有那本期盼已久的个人诗集出版资金如何筹措?
她睁着眼睛,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想着心思等到了黎明。接着拖着疲惫的身躯,揣着一肚子心思坐上了回黄原的车。
3015.3.30(晨)—4.1(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