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墓

04-07 作者:鸟龙

今天是清明节,我又来看你了,记得三天前我刚来过,也就是四月一号那天,当我周边的同学还沉浸在愚人的欢快气氛中时,我带着很强烈的愿望在你的墓前等了整整一天一夜,因为那天是复活节,也是你死去的第三个复活节,和以前的几次一样,在守候你的墓的每一秒都希望你能像耶稣一样无声无息的在某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重生。尽管我始终相信你能复活,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让我近乎绝望, 或许你在等待某一种时机或力量,也许我走完这一生都不会再见到你肉身的重组,但我一直都在等待着、期盼着、寻找着。

这次来没有给你带很多的纸钱,知道你生前是一个不太看重金钱的人,上次给你烧的几百万估计够你花了,即使碰到经济危机和大萧条,相信以你的头脑混口饭吃是没问题的。这次我把你生前留下的那些东西都带来了,哦,还有一瓶白酒,这可是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到的顶级酱香型白酒,怎么,哥们对你不错吧!也许是和你永别的时间久了,总想和你聊聊,酒我先给你满上,别急着喝,我先给你看样东西,这是你生前最珍爱的东西,当然你肯定已经猜出来了,你说的对,是高三毕业时某某某写给你的同学录,就一张,外边被你用一层硬塑料保护的好好的,你走后我一直放在手提箱的最里夹层内,我走到哪带到哪,来郑州时差点丢掉,幸好最近又找到了,你看,背面还有你高中老师的留言和祝福呢!我知道,你这辈子也就靠它活着,也是靠她活着,现在你死了,挂的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一克,可我用显微镜检查过你的残存的骨细胞,上面都刻着她的名字,是以蛋白质的形状排列在细胞表面的,在大学里我看了很多有关细胞代谢的书,至今不知道你的基因是如何表达成如此巧妙的四级结构的。上大学这几年我一直试图用她把你唤醒让你重生,可这谈何容易。你去世两个月后她顺利进入大学的校门,在她大学的前一年里我没有和她联系,至于原因你懂的。不过,她在寒假的时候回学校一次,看她的样子着实过的不错,头发也染成葡萄红了,双发披肩,满面春风,走起路来还是蹦蹦跳跳的,哦,笑话人的水平可比以前给力多了,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内心产生了一种强大的应急感应,我试图通过和她交谈的方式把你唤醒,我明明感受到你已经有了气息,可为什么你就不醒呢?第二年等我和她第一次交谈以前得知她有男朋友了,至于感情好不好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你在她的生命里只是一个匆匆过客,她致死也不会明白你对她的感情已经远远高于生命了,正是因为她的离开,你的生命终结了。算了,每次来看你我总是抱怨这个,不谈了不谈了。说说她最近的情况吧!去年她一直准备考研,也参加了考试,看情况十有八九过初试了,哦,忘了和你说了,去年清明刚过,也就是我刚看过你不久,她就分手了,看她在空间的说说,能看出来她对那个男的一直念念不忘,不知道你听到这个消息如何感想,我是比较幸灾乐祸的。

每次来总是忍不住先说说她,哎,你呀,就是太重视感情了。咱先别光顾着说呀,先把第一杯喝了吧。我先干了,你自己看着办,也不知道你现在的酒量如何,以前挺能吹牛的,明明喝不了还硬往里灌,咱俩就别客套了,能喝多少下多少,喝完我再给你满上。你说你要死就死吧,还不死干净,老是影响我,自从你离开地球时,我的青春也跟着丢了。你说你在世的时候,我们活的多充实多幸福,从小我们就像一对孪生兄弟,一起上学,一起逃课,一起偷东西,一起在初中昏暗的教室里熬夜苦学,一起早恋,一起被县高中录取,本来还以为能一起上大学,一起闯社会,可你怎么就永远停在09年的那个岁月里不再理睬这斑斓五彩的美好世界了呢?只是因为她,就是因为她,大丈夫能屈能伸,你竟然能为了她患上绝症,你可真是爱她爱到骨子里了,也难怪有那么诡异的细胞结构。想起你病重的日子,哎,真是惨不忍想啊!天天如同行尸走肉,留下唯一的一颗心脏还经常心绞痛,而我只能每一天在下了晚自习后给你买一瓶啤酒缓解你的心脏病,在你最后岁月的那几天,我更是夜不能寐,每次看到你入睡后我自己一个人坐在房东的院子里对着天空偷偷的流泪,一哭就是一夜啊,我仰望着天空怒斥着上帝为何待人如此不公?为什么让一个鲜活生命如昙花一样稍纵即逝,老天爷为什么不让那些该死的人死,什么耶稣、真主、如来、上帝,都他妈是屎。在你弥留之际,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或许是晴空万里,但在我的记忆中那比暴风雨更可怕,更摧残人)。那天我刚下晚自习就赶着往寝室里跑,当我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我看到这世界上最恐怖、最残忍的一幕,你的脸色黑的发亮,双唇呈现出严重的错位,嘴巴张的奇大,上唇倒卷将鼻孔堵住,嘴角和牙齿血迹斑斑,舌头伸到外边,干燥而无津液,四肢散乱歪曲在床上,地上一片杂乱。你的怀里抱着那张同学录,把你生前唯一的念想永远的融合在你身体里,一动不动。

你不想惊动太多人,自从你开始得病的时候你就一直瞒着大家,瞒着学校、老师、甚至你的家人,你说你只想安安静静度过人生最后的阶段。起初我以为你在瞎说,一个青春旺盛的小伙子怎么可能英年早逝呢?可是就在离毕业还有三个月的时候,有一天中午我刚做完一套理综的卷子,然后去你那儿看看你的进度时,我突然发现你的舌光而无苔,这是不治之症啊!当时我脑子一片空白,一屁股就坐地上了,而你慢慢的用右手把身体支撑起来,左手轻轻的捶打着肋骨,含着笑意坐到我身边,像一个久经临床的大夫一样,用委婉幽默的语言治疗着我刚刚患上的反应性精神病。大约一个小时过去,我慢慢的感觉到肌肉稍微有了力量,神经也镇定了下来,我看看外边,天没有塌,我的天却是一片废墟。

在读大学时我看过一本名为《挪威的森林》的名著,是一个叫村上春树的日本人写的,讲的是主人公的儿时伙伴在高中自杀后留下的种种心理后遗症。里面的主人公渡边和木月生活多像以前的我们,随心所欲、无忧无虑,从那本书上我看到了我青春的影子,但你和木月不同,木月是自杀,而你纯属自残。木月放的开一切才选择把青春永远定格在十九岁,你呢,什么都放不下,你以为那些都是属于你的你得不到就用得绝症的方式进行抗议,即使在今天如此严肃的场合,我依然要用爆破式的口气向你大喊:“抗议无效”。你更没有木月的福气,人家还有一个直子能为他活相守、死相随。你看看你,从小就没感受过什么温馨的生活,上高中好不容易有个人走进你的心扉,让你感受真正的温暖、极乐,当然你也快乐的享受了三年,这也是有目共睹的,但你也不能把她和你的生命画上等号吧,连约等于也不应该呀。我不否认,你那三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由你以前的感情变化曲线图(我至今保留着,今天也给你带来了)分析,你感情浓度天天都能保持在一百标上下浮动。情场、考场、学场场场得意,有多少人对你是羡慕嫉妒恨啊!那时我也跟着你能感受到些许光环,我那时认为自己有这样的发小,整个世界都可以被我们踏在脚下,只要我们一起发力,一个大招就可以让世界地动山摇。现在只剩下我一个肩膀了,我太廋了,扛不住,真扛不住。你听见没呀,如果你还有一丝激情,就从坟墓里爬出来呀,我就在外边,在外边……..

在大学里,我也试图找过你,试图唤醒过你,那是11年的一个午夜,在学校的一条幽静小路,迎面突袭的一阵黑毛风将大脑一片空白的我吹向异度空间,刚刚身边还有的男孩子的呐喊声和女孩子的欢笑声瞬间戛然而止……那里实在太黑了,只能借助微弱的太空反光看到一个个焦虑惶恐的身影飘来飘去,我在一个近似平面的黑点上坐了下来,环顾了一下四周, 身边不断的穿越着和我形体相似的东西,他们看起来很忧伤、烦躁、痛苦、惶恐,他们不停的奔向长着黑色叶子立于深渊深处的无际丛林,看得出,他们很怕,便以自己所拥有的最大速度想冲出去,就是竞走也显得那样慌张,狰狞的眼神中充斥着不修边幅的恐惧。黑暗仿佛像一个脱离宇宙的黑洞,他们越想逃离,被控的越紧。我知道你可能就在哪儿,我发疯一样跑着,高喊着你的名字,我知道我可以把你从哪里带走,只要你答应一声,在如此绝对安静的场合中我肯定一下就能把你抓住,融合在我的身体里,把你带回现实世界。但是,好久好久,除了无边的黑林就是无际的悬崖,我什么也没找到。我失望的倒在了黑平面上,浑身无力。渐渐的,风有点儿大,可是那里却是那样寂静,声音在这个国度永远都不曾有过,它们的嘴唇疯狂的震动,没有声音,传说中的死一样的寂静,就是这样的生活把它们憋坏了,以致于一个个漫无目的来回游荡。你也会像它们一样吗?我不敢想,我随手抓了一个,把它用力拉过来,尽管它发疯的想通过狂抓乱扯的方式脱离我,我捞过它,示意淡定,我剥开它凌乱的头发,没有颅腔,凶残的眼睛上是书本一样的平坦,我没有细看头部,但架空的胸腔内部黑色的心脏慌乱无规律的跳动、急迫。生物在进化时为什么会把这种生化产物遗留于世?你会不会也是这种形体,我也许认不出现在的你,可你能认出我呀,我是你引来的,你有责任和义务让我把你带走,让你重生。突然它猛地挣脱了,一溜烟无影无踪,太黑了,什么也没看清……不知道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东西一下子拉开了我的颅腔,在记忆中枢上我看到了第二天的日程,我拿出“手机”接通了在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我……(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回来了,带着失望又一次失败的回来了,这让我回想起你刚走的那一年。哎呀,这会儿不知不觉我又下了一杯了,真是谈起伤心事,烈酒肝肠过呀!那年夏天,乌兰察布的风还像往年一样卷着尘土的清凉,杏刚刚长出绿色的小后代,酸酸甜甜的,味道和小时候一样,草一样的青涩,牛羊遍野。就在刚给你办过丧事的三个月里,我进入了传说中的无压力期,如你所望,我报考了内蒙古农业大学后一直待在家里,但我天天都会去我们小时候玩过的地方徘徊,我一个人走在我们曾一起长大的小山上,远远望去,岱海的湖水湛蓝,像一把利刃亮于天南。那时候,我并不认为你已经去世,我以为你自己偷偷的跑到某一个角落里,用逃避世事的方法治疗内心的伤痛。我想别的地方你也不会去,你一定一个人跑到那片长满青草、杨柳杏的山中,伴随着溪流,在空旷的深谷里感受万物的天籁。每次到哪里,我总会很小心的观察周围的情况,也许某一天某一刻,你会突如其来的从地面的夹缝中破土而出,手机里响着那首涛声依旧的歌曲。

后来,我稀里糊涂就去复读了,我至今后悔当年为什么做了一个这么荒谬的决定,也许你的死让我不知道何去何从,也许在你最后活过的地方我才能重新看到生命的意义,才能找到出去的道和回家的路。曾经我们像共生生物一样,彼此的合作几乎不用依赖任何客观物质就能创造出巨大的价值。补习班虽然环境很好,但我的内心天天都在无比郁闷的包围下挣扎着,我努力想找个突破口冲出重围,但整整一年我都没找到薄弱环节。为了能让你复活,我和你的宿舍中和你关系较好的那个大脑袋哥们坐在一块儿,希望通过他的嫁接让你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事实上,整整一年我都在折磨中度过。你那舍友也是一个极品,他爹妈生他的时候已经进入中年,有遗传病,他天生就肠胃不好,你说过他在宿舍就经常服药,上课时,他总会不间断的释放甲烷、氨气、硫化氢等具有强烈刺激性气味的物质,刚开始我还能hold住,时间一长我就忍不住了,不得不出去换气,每天我就像如临大敌一样时刻观察着他的腹部动态,以提前做好急救措施,期间,让我很费解的是他旁边的几个美女一直都风雨不动安如山,能看待事物如此真空,化境中人呀!小弟佩服。但更让我受不了的是他为人极其傲慢,总是把自己放在一个离尘出世、高高在上的位置。如果说简•奥斯汀笔下的达西傲慢,那情可原,人家有半个很大的庄园,亲戚朋友都是英国上流社会人物。而他呢,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被计划生育部门的人追着满世界乱跑,东躲西藏颠沛流离的生活已经把家弄的惨不忍睹了,但他还自恃才高脑好天天保持着一副与世隔绝的高人样子,好少会拉下脸来融入人群,我的情况还好些,毕竟我是你的发小,所以在表面上我们还相处的不错,但骨子里对我也是鄙视的,要不是我想借他的肉身让你复活,我早和他翻脸了。但一年后,当他知道我的高考分数又和上一年一样时,他那高傲的脸的长度呈指数函数增长,冰冷僵硬的面部表情拒人于三千里之外。在和他相处的一年里,从他对你的描述中看的出你们关系很好,经常交流学习和生活上的事,她的事他也清楚,对你们也寄予祝福,对你的死表示遗憾。每次听到他说起你时,我都能感觉到你的存在,是真实的的人性的存在,好像大地的某一个角落里有强烈的心灵震感,那一定是你想要重生的信号,为了能让信号强度达到揭开封印的程度,我不断的和他聊着你的往事,刺激着你的重生欲。可为什么一年中试了那么多次都不行呢?其中有一次我明明看到你要破土而出了。上完那一年我仔细想过,要使你复活,激活者必须是她或者必须有她参加。对了,说起她,这同学录我给你烧了吧,我真不能再留了,留着没用,再说也留不住。先给你读读吧,说真的,她的字写的确实不错,有活力。你听听,她也不是一个绝情的人,明明对你有意却碍于各种原因不能和你在一起,以前你们的窗户纸还没捅破的时候,每次去看你,都能见到你和她的各种打情骂俏,上自习还经常偷偷的笑,放学之后,你们故意走很晚,然后在眉目传情中红着脸互相别离。你其实心里也知道怎么回事,你是太想得到她了,猴急猴急的就犯错了。哎,可叹呀。下面的都是写给你的私语,我就不再看了,烧了。

为了能摆脱你对我的影响(请原谅我这么说,毕竟我上有老,下无小,我有责任好好的活下去)。我孤身一人放弃了呼和浩特那么优越的人际条件,不顾家人的反对,独自一人背景离乡跑到河南上学。起初的一段时间里,我确实快把你忘掉了,虽然你像往常一样不断托梦给我,但我的生活开始正常化。就在大二下学期的时候,我竟然在学校碰到一个和她长的一模一样的人,我的第六感又感应到你的复活波此起彼伏。我试图通过那个陌生女孩儿将你唤醒,经过一系列的测试结果后,又失败了。但你托给我的梦量却与日俱增。奇怪的是每次梦中都没有我,你和她的小故事梦的最多,场景无非是大学校园和高中校园,大学同学和高中同学经常混在一起出现。你想通过我的梦境让你复活,三年来,你一直这样做,我在课余时间也联系过她,可她不相信你会复活,她觉得一切都已经变了,让你复活只会徒劳无功。即使复活也回不到从前的样子吧!

你瞧瞧,酒这么快就没了,你也没少喝,看来这几年你的酒业没荒废。记的去年清明节我在拉萨,是在一个叫林廓北街的地方给你上的坟。去年也是你最活跃的一年,从清明开始整整八个月我都在帮你重生,我之所以去西藏也是你一次又一次给我托梦说你的肉身可能在哪里,西藏有一种信仰就是轮回,你说你的肉身就在拉萨,需要她和喇嘛通过我的感应将其活化。在拉萨我找了四天,最后我大概已经能确定你的转身肉身了,回到郑州我一直努力联系她,希望她能给予帮助,再说她去年刚分手,几个月后,我明显感觉我已经快要说服她了。在十月份出现了很大的变故,你突然说不想复活了,我至今不清楚你为啥会那么想,这几年你努力的成果难道就这样白费了,你倒是给我个理由啊!难道你以前说的都是鬼话?生前你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啊!现在换了一种形体,价值观也被腐蚀了吗?也许你有你的苦衷,我算是白忙活了,你浪费了我多少宝贵的时间啊!怎么不说话了,你生前不是喜欢狡辩吗?再发挥一次,我倒想听听是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你下决心放弃我和她,以及这个美好的世界。

我并不是有意责怪你,我觉的她也可能给了你什么暗示吧!不管这些了,来把最后这点酒再干了。小子,不错,喝了这么多竟然面不改色,早知道我就再给你多带点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临走时再说说你生前那些狐朋狗友最近的情况吧!和你从初中一起上来的那俩个哥们,一个不读书了,在开挖掘机;另一个我把他带到郑州了,这哥们诗写的不错,和一个已婚中年妇女关系暧昧,经常写几篇骚诗讨其欢心。你那群高中同学,他们大部分都大四了,很多考上了研究生,有几个是被保送的,具体是谁你也能猜得出。剩下几个大三的都忙着考研 ,有几个在找工作,大体就是这么个情况。

不能再说了,这些东西都给你烧了吧!反正你也不会再回来了。你也该回去了,我估计你们那里还是奴隶社会吧!等级制度那么严,出来一趟不容易。哦,你已经走了,烧东西的功夫你就不见了,不愧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行动果然迅速,见首不见尾。看看你的坟墓,连个土堆都没有,这么平坦,哪像过世之人啊!墓碑也被埋进土里了,奥,我看到了,那八个字没掉,上面依然写着:“鸟龙的青春葬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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