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去砍人
五月的碎光噼啪滴落我的政治课本,在北沟,我独自等待小龙虾上钩,像在晚梦里等待情人的到来,窝在草地上的我,一遍一遍复习着这数月以来的功课,为次日的政治考试做足准备,老子一定要考第一,不考第一誓不为人,在我十二岁的稚心,对做人上人的渴望,一如既往的强烈,强烈的和1605农药一样,见虫杀虫,见人杀人,周家巷四虫子的惨死,至今让我印象深刻。
半个小时,像半杯水,很快被孤独喝完,依旧孤独的我,手提量筒,肩扛网钩,满怀信心的去收虾网 。
收成十分可观,二十个虾网,网网有虾,一趟收下来,量筒沉了许多,我满足的回到我在草地上自垒的小窝,继续等待,等待下一个半个小时,下一次量筒下沉坠手的快感。
晚归的路上,遇见万枝大哥,万枝大哥和我一样,也是满载而归,万枝大哥伸出两只手指头,两张,今天差不多搞两张,夕照洗刷着万枝大哥沾满污泥的手指,像开启音乐盒一般,轻轻打开了万枝大哥灿烂的笑容,我俩担着沉沉的虾网和小龙虾,一前一后,慢慢消融在五月的黄昏。
二。
政治考试如期结束,万枝大哥和我去大医院捣球放松,周末卖龙虾的钱,让我们可以在同学面前大肆装逼,阿听,去拿四瓶冰旭日升,阿好和阿东,听到万枝大哥说出四字,喜不自禁,我从小店回来,把四瓶冰旭日升并排树在台球桌上,万枝大哥放下球杆,抓起两瓶旭日升,精准地抛向了阿好和阿东手中。(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啪啪啪啪,四声清脆悦耳的启罐声,像一种绝妙的乐曲,短暂的来,短暂的走。
我们在球桌上激战正酣,阿容从校园带来一个消息。
陈仕文被李群的新凯子砍了。
真的假的,阿容,万枝大哥有些怀疑,陈仕文虽然现在在六州初中当物理老师,可是以前在我们子洲混的也是风生水起,为前女友,被人砍,不大可能。
老大,我讲假的,你把我淡踢瘪掉,阿容信誓旦旦。
回到校园,一打听, 果有此事,陈仕文已经被送县医院,我们下午的物理课,也改由阿混四十五来上。
阿混四十五,说来好歹也是我们子洲人,本不该贬他,无奈这老头,实在不加相,一堂课四十五分钟,分分在混,秒秒在扯,讲新闻,讲八卦,讲他今天早上是用左手擦屁股还是用右手擦屁股,反正就是不讲课文,辛亏是语文老师,要是数学老师,真不知他该搞什么鬼名堂,兴许要讲阿拉伯人怎么把阿拉伯数字传到中国来的吧,这老头当老师太屈才了,应该直接去春晚说相声。
万枝大哥打了个唿哨,阿好阿东阿容和我,立即会意,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教室,阿混四十五,问我们干什么,放水去,我们异口同声,站住,阿混四十五大声呵斥,我们根本不屌他,直接在外面把教室门反插了起来,阿混四十五在里面鬼哭狼嚎,我们跳上自行车,绝尘而去。
三。
李群的新凯子,又矮又矬,外号四宝子,不知道李群怎么看上眼的,哪比得上人高马大的陈仕文,可如今大个子让小矮子砍倒了,子洲人让六洲人干了,不但干了,还干进县医院了,吃了闷蛋亏,这叫我们子洲新生代扛把子万枝大哥情何以堪,面子往哪搁呢。
阿听,到旭光喊人去,叫阿杉带多些人来轧花厂大门口集合,万枝大哥用脚狠狠跺熄在五月下午活了一分钟的红梅烟头。
旭光离六洲十五里路,我肩负这神圣的使命,跳上二八大杠,站在脚踏板上,不惧卡碎卵蛋的巨大风险,像幼时踩鱼泡玩一样,不顾一切的不停蹬踩脚踏板,使劲靠近我的目的地,旭光初中。
阿杉正在一零二班上课,我站在教室门口跟正在讲台上的老师打了招呼,老师问我找阿杉有什么事,我说阿杉家失火了,他妈喊他赶快回家救火,老师看我一脸诚恳,焦急如焚,大汗淋漓,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就向阿杉招了招手。
阿杉见我丧魂失魄的熊样,以为我所言是真,大吼一声,兄弟们帮帮忙,话音刚落,教室里所有的男生都追随阿杉的脚步,冲出了教室。
快找家伙,我用我十二岁稚嫩的皮拳,重重的砸在阿杉的自行车座垫上。
快到班里拿水桶,阿杉慌忙遣兵调将。
不是救火,是救人,救我们子洲的面子,陈仕 文让四宝子砍进县医院了。
四。
四宝子二十一岁,万枝大哥十七岁,五月的下午,十七岁的万枝大哥挺立在,人群和车阵的正前方,对面就是手抱双刃长刀二十一岁的四宝子,微风徐吹,骄阳恣照, 万枝大哥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一记飞毛腿,放到四宝子。
要屌,还是要命,四宝子的内裤被万枝大哥用打火机烧成了灰烬,在轧花厂大门口,无数围观者的中央,四宝子面临人生最艰难的抉择,阿杉的刀架在四宝子的屌上,万枝大哥的刀架在四宝子的脖子,要命,意味这一辈子秃屁股,要屌,意味着死。
四宝子丑陋的嘴角躺着月季一样红艳的鲜血,默不作声,像条汉子,他根本不相信万枝和阿杉两人中的一人会真的挥刀,要他的命,或者要他的屌,这种不相信,就跟不相信母猪上树,不相信男人生娃,一样笃定,毫无意外。
可是。
莫斯科不相信眼泪,五月不相信四宝子的笃定的不相信。
万枝大哥真的挥刀了。
要了四宝子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