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去砍人(6)

05-22 作者:倪鸣

18.

江坝街上的早茶馆,阿混四十五赫然出现我的面前,他端了一笼水晶包在手里,我以为他自己要找座位坐下,没想到他直接做到我的对面,把包笼推到了我面前,请你吃笼包子,大庭广众之下,为了给他留点面子,我还是叫了他蔡老师,蔡老师,我吃好了,你吃吧,我把包笼推回他的面前,别假了,跟我还作假啊,阿混四十五摸了摸我的头,显得和蔼可亲的样子,你爷爷最近怎么样,对于我爷爷,他曾经的老领导,他显得十分关心。

我随便敷衍了几句,陷入尴尬的沉默,阿混四十五端详着他的人民日报,我默无声息地享受着他请我的水晶包,包子很快被我吞完,快到吃完最后一个,我都没察觉到包子的味道,在授课老师面前吃授课老师请吃的包子,如何能尝出滋味呢?

包子吃完,我急忙逃窜。

别慌,我考考你一些时政,阿混四十五喊住了我。

靠,死老头子,不就请吃一笼包子,就要这么为难我,我的心中顿然有几十万头草泥马在狂奔,只是迫于长辈的压力,没能奔到嘴边,又奔回去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问题一个接一个的像砖头一样砸来,砸得我是焦头烂额体无完肤,虽说作为中华儿女,应该时刻关注国家形势,可阿混四十五问得未免也太过细致,连南方某个县份的某个车祸,他都要问我对这个事件有什么看法,靠,我能有什么看法,撞死人了,坐牢呗,我想简单的作答,可是阿混四十五总不允许,你再想想,你再想想,我想啊想,想啊想啊,从早上八点一直想到了中午十一点。

早茶馆老板早就打烊了,已经准备吃午饭了。

蔡老师,要不,你和你孙子中午就在我这里吃点便饭,老板十分客气走进我们这个特殊的政治考场,招呼我们吃饭。

我不是他孙子,我慌忙解释,靠,我不能为了一笼包子,就做叛徒,认贼作父。

阿混四十五虽然在课堂上胡混,在社会上还是没有白混,基本的人情世故,他还是了解的,老板的客气话,自然有弦外之音,他很识相的告辞了,我终于得意解脱。

回到家之后,无聊之中,回想阿混四十五问我的那么多问题,竟也觉得有些趣味,想起阿混四十五在课堂上的表现,他那一贯忧国忧民的表情,虽然滑稽,但滑稽中分明也透露着一丝可爱。

19.

暑假即将结束,阿东他们屎到屁眼门开始找茅厕了, 他们一致意见是首先找我,妈的,把我当茅厕了,全来找我借暑假作业抄。

不求上进的家伙们,我把万枝大哥对我的教导,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教导他们,男人一定要文武双全,可是这些没出息的东西,东边耳朵进西边耳朵出,根本听不进去,有时间写作业不如玩游戏机,朽木不可雕也。

作文就别抄了,作文也写一样的,让何赵敏查到,还不要脱一层皮啊,眼见他们准备连我的作文也要抄,我彻底急了。

今天作文不写出来,谁都不许出门,为了逼迫这几个不上进的家伙,稍微上点进,我把我家房门彻底反锁了起来。

一个上午过去了,几个家伙总算勉强完成了任务,基本上都写完了一片大作文。

下午接着过来写,谁不来,我跟谁绝交,我一脸严肃。

好的,谁不来谁孙子,阿东拿着暑假作业,信誓旦旦。

作业先都放阿听家,反正下午还要来,阿容把阿东的作业抢下来,放在了我的书桌上。

几个家伙走过之后,我忽然对他们上午写的作文好奇了起来,上午他们写的作文的题目都是暑假作业上的第一篇大作文,文题是,我最疼爱的人,这是一个老生常谈的作文题,毫无新意,我料定他们会写他们的父母兄妹,可是,出乎我的意料,阿容写的并不是这些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写的人是一个与我有关的人,说是与我有关,其实在我内心,并没有真真正正把她与我关联,不像阿容在作文中写的那样关联密切。

阿容和我,可谓发小,真是穿着开裆裤就一起玩的人,他说话咋咋呼呼,写作文想来也是胡编乱造,可是这次,他如此动情,让我感觉他对这个他最疼爱的人的感情,非同一般。

每当她靠近我,我就能感受无边关爱,每当她远离我,我就会痛彻心扉。

表达真情的时候,人人都是才华横溢,妙笔生花。

20.

肖笑回来了。

她迫不及待的和我分享她在云南拍摄的相片。

你怎么每一张照片都背着这个黑包啊,我指了指她肩上背的双肩细带黑色小皮包。

我喜欢,我肯定要一直背喽,那我问你,你为什么吃冰棒,每次都吃紫雪糕,不吃其他的,一给你买其他冷饮,你都不高兴,肖笑睫毛闪亮,微微上翘,像我梦里洁白的浪花咆哮的姿势。

对了,你走之前,拿走的我的相片呢,我可就这么一张相片,留着今年冬至烧给我外婆的,你可不能弄丢了,肖笑站在她的十三岁,站在她不知道鱼尾纹是何物的青春,站在南垄到黑沙洲的渡口,站在古老的长江的一个无名的堤岸,站在我的身边,笑容满面,像氧气一样存在我的周围。

我有那么粗心吗,看,这是什么,肖笑从她远在他乡也要一直背负在肩的小黑包里,翻出了已经塑封的我的照片。

你塑封干什么,迟早都要烧掉的东西。

迟早要烧掉的东西就不能装饰了,那我们所有人迟早都要死,难不成我们就不好好生活了,要一直郁郁寡欢了。

你一趟云南转回来,变成哲学家了,就凭这一点,你把花这么多钱给你玩,也算没白花钱。

那是。

去黑沙洲的渡船回来了,肖笑嚷着要去黑沙洲玩,我没有答应,此刻,我的心,不适合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因为渡船,只载回来一些江风,一些与我不想干的人,我的人生导师万枝大哥并没有被渡船载回,就算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可以放浪形骸,可以忘乎所以,但那终究是带着镣铐跳舞,终究是行尸走肉。

因为我的灵魂没有去到彼岸。

我也向往远方,像云南那样远的远方,我要像肖笑背着我的相片一样,背着身陷囹圄的万枝大哥的相片,在远方,尽情游荡,将自由发挥到极致。

21.

终于上初二了,陈仕文也如愿成为我们的物理老师。

虽然物理课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有趣,但在一个我喜欢的老师的教授下,至少我不会讨厌这门新课。

很快就有一次全镇的物理比赛,我准备选派你去参加,身为物理课代表的我在一次讨取物理作业本的时候,得到了陈仕文这样一个极其光荣的委派。

我要替老师争脸,得到委派之后的我,心里就只有这么一个信念 ,每有懈怠,我都要给这个信念,添加墨汁,像钢笔的笔管那样,我要我的笔管始终保持,饱满黑黑的样子,那样我才能心安。

我把午休时间都利用上了,一口气把整个初中的物理书都看完了,看完那天下午,恰是九月的最后一天,我站在校园的井边,往井中看自己倒影在其中的面容,我的容颜是那样的骄傲,这份骄傲像小鱼一样饱吸了一口气,深潜井底,我浑身变得冰凉,仿佛身躯被小鱼的身体置换。

书海很深,我想去海底看看,书山很高,我想去山峰看看。

世上没有意外,如果有,那只是我们准备不足。

老师的脸,我争来了。

获奖之后,老师邀我去他家里玩了一次,我这才知道,原来李群是陈仕文的初恋。

老师,初恋是什么?

问过这个问题之后,我自己都有些替自己难为情,这个有些让人脸红的问题,似乎更有些让人觉得深奥。

陈仕文听到这个问题,少许有些难色显露在脸上,他似乎为他刚才过于向我坦白而后悔,惹来的这个令他有些头疼的问题。

你第一次自己穿衣服是什么感觉?

陈仕文反问我。

我忘了。

对了,你忘了就对了,初恋就是一段特别让人健忘的时光,你不知道它什么是来到你的心里,甚至不知道他是何物,有什么成分,它不像你手臂上的一个蚊子包,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时候消失,都清楚的被你看在眼里,初恋是朦胧的,是早晨的浓雾,你不相信它会在午后消散,可是它终究烟消云散,不着痕迹。

陈仕文讲了很多,很多,像他爱李群一样多,不是用手势能够比划的那么多,是只有用心才能容纳的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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