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陈年
一直觉得故乡如封坛的老酒,被深藏在岁月的泥土。那坛上古老的青铜瓷,被泥土斑驳成古老的歌,我以为,那封尘的红色布条,都会被淹没在岁月的长河中,褪尽它原本的绯红。而故乡的那轮残月,依旧寂寥成苍穹,二爷的那根似龙头的拐杖,依旧伴着他的青布长褂,在田埂的黄昏走来,遗憾的告诉我们,他的绳索日历,不知二月的残月,青布长褂随风而去赶集,然后翻越了无数的群山,肩头的那块青布补丁,就似黑色的飘飞的蝴蝶,一直在山间飘啊飘。
故乡,一直就陈旧在遥远。我一直痛恨着这个让我血液混沌的山野-------我一直觉得自己想要洗净它在我身上的残夜------以至于我一直痛恨着故乡的那口井,它给我了山野流动的生命之源。让那个脸色蜡黄,头发蓬松的我一直在井里晃啊晃啊,把那个小小的我,破碎成无数小小的我,然后成为无数的光点。于是,我就忍不住想要用一块巨大的石头,砸破它,掩埋它-----我不屑它的那份沉默。但它确实完成了我初到世间的洗礼,然后,依旧孜孜不倦的为我补充生命之水,似乎从来没有记得我拿起石块的那份狰狞。
故乡的那头瘦骨嶙峋的老黄牛,它的眼睛就那么直直的,忧伤的看着我。我抚摸着它坚硬的牛角,想要吻干它眼角的那份忧伤。我知道,它是饿啊,饿得看着我枯黄的头发都想啃两口吧?于是,我牵着短而糙的牛绳,蹒跚着不知道何去何从的脚步,黄牛在我后边跟着,我走它也走,我停它也停。我哪去找它想要的青草啊,山上光秃秃的,满山的青石板,或者被我们称为“龙骨”的白泥。我的脚趾裸露着,老黄牛不时的用嘴去啃着它。我坐着发呆,老黄牛也呆呆的甩着自己的尾巴。我于是指使着它偷吃大婶的绿色麦苗。------黄昏的时候,婶的骂声惊天动地,唯我牵着我的老黄牛落荒而逃。老黄牛依旧很慢,依旧慢吞吞的甩着它的枯而黄的尾巴,我有些委屈------它那么饿-------可是,老黄牛也许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比它更饿啊,如果我也可以偷吃大婶家的麦苗的话,我也要躺在有星星的夜晚,吃它个天荒地老。
那个时候的我,我很爱画一座好大好大的房子,房子上面画好多好多的炊烟,弯弯的,直直的,多得数不清。可是我一直皱着眉头仔细的寻找着我们家的炊烟,我好想知道它是直直的还是弯弯的-----可是,我一直努力的寻找,都没有找到-------我依旧能清晰的记得我和小妹的柴禾大战。穷荒之年,故乡一直沉浸在没有柴烧,没有米煮的困窘中。我和小妹都寻遍了屋子的角角落落,就差没有上房揭瓦掀大梁了-------好喜欢玉米成熟的时候啊,那些叶子可以点燃火苗,那些玉米棒可是我们烧火的珍宝啊!-------那样的火苗一直珍藏在幼小的心里,热腾而有温暖。
故乡一直在下雨,似乎一年四季都不曾间断。学堂离家很近,但有一段让人惊魂的小土坡,每个雨天,我们都会上演几个泥里滚的“喜剧”。我曾经深陷其中,怎么努力也走不出那泥潭,于是,我声嘶力竭的大哭,哭得风雨兼来,地震山摇。------我不知道那样的绝望是否穿透了故乡的山野,但我知道,那声音一定是把锋利的刀刃,一直剜割着我童年的记忆,一碰即会流出温润的鲜血,侵湿我痉挛的心间、、、、、、
故乡的那坛老酒啊,烈烈的痛,浇淋在我裸露的伤口,然后结成了粗劣的疤,疤上的粗重的痂痕越来越厚,也越来越沉,直至我沉重的喘不过气来。于是,我努力的奔跑,抛弃那些碎了的光,抛弃那饥饿的黄牛的眼,抛弃那些浓的熏得我直流泪的青烟,呛得我直咳嗽的浓得浓白的黑烟。-------我曾经那么想要睁开我流泪的眼。(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故乡啊,我一转身,想到的是,永远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