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愿》（十二）

新年刚过，虽然寒风仍在吹拂，但云城已不再是那么的寒冷了。

此时此刻，夏生正和一起学跳交谊舞的男友三三俩俩地走着，为的是在云城草皮街能找到一个喝酒狂欢的场所——虽然先前县总工会轰轰烈烈组织的“交谊舞大赛”，后来因为报名参赛的队伍不足而被迫取消，但幸运却还是眷顾给有准备人的，在练习交谊舞近两月后，夏生和同伴们得以赶上公司组织“贺新春﹒迎元旦晚会”的彩排表演。当优雅的舞曲悠悠响起，绚烂多姿的队队舞伴已如彩蝶一般在台上穿行飞舞，教人赏心悦目，目不暇接；在款款下场的优雅、含笑中，是如醉如痴观众席上经久不息、雷鸣般的掌声。交谊舞集体亮相就象一缕缕的春风，将沉睡在小城沉积的青年思想唤醒，感受不一样新生事物的惊奇。夏生和同伴们也很高兴，在得到站领导的大力表扬和嘉奖之后，大家约好今天到外面的食馆庆贺一番。

“到‘大老九’家咋样？”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张大哥”这时转过身来，立直一米八几的身体，黑塔般如斧砍刀削，精瘦的脸上满是亮光，大声对着还在叽叽喳喳的人群说：

“他家的菜口味不错，泡酒的味道也好。”

“可以，可以、可以，”听到提议后，大伙七嘴八舌乱嚷，“由张大哥说了算。”(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这位被叫做“张大哥”的仁兄，年纪其实并不比在场的年长多少，因他平时好运动，又身长体健，生性豪爽，大家自然而然同称他为“大哥”。

“大老九”食馆座落在草皮街道路的一侧，厅长道宽，是当地人常去的地方。云州城乃当地一市七县的交通咽喉，而草皮街位于云城主街区，省“214”国道就贯穿其间；地理上的优势，商贸的发达，使草皮街的旅馆、食馆很多，“大老九”食馆虽然从外观上看并不起眼，甚而被烟火熏得乌黑暗淡，但里面却是宽敞明亮。

大家走进饭店，围成一桌，此时，西去落山的太阳正将泛红的光线从窗格子上洒将进来，将食客寥寥的餐厅照得煞是明亮。而此时的“张大哥”早吼开他那哄亮的嗓子，对大家说道：“今天一起聚会的人都是爷们，酒要喝尽兴，一切安排听我的”。随即又对服务员喊道，“先上云城产的瓶装木瓜酒，一人一瓶”。

黄红色的瓶装木瓜洒随即被端了上来，“张大哥”随手拎起一瓶，站起来说：“我们表演的交谊舞节目很成功，得到领导表扬和观众赞誉，我们很自豪，这都是大家的功劳。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按当地喝酒习惯，第一次“一口吹”半瓶，以酒字为界。说完，用大拇手按住瓶子中央的“木瓜酒”字样，嘴对着瓶口就咕咕的倒酒，象倾倒冷水似的。

云城的气候长年闷湿、燥热，喝酒散热是当地人的生活方式，居住这里的人们或多或少都能喝一些白酒。夏生虽然不是云城人，但受父亲平时好喝酒的影响，酒量也是不赖，只是平日里习惯慢饮，喜欢让酒精在饮品中慢慢挥发，既有情调又不伤身。而今天，却要空腹一口气喝半瓶白酒，对夏生来说这还是头一次。

“妹子！搞什么？”，看到夏生举着瓶子犹豫的样子，“张大哥”瞪圆眼睛说：“不能因为你是妹子就坏酒桌的规矩，你看看，别人都喝了。”

“喝就喝嘛，怕它个拽拽”，“唐老鸭”也在一边凑合着。

夏生慢慢转头，看看周围，见到都是拎着瓶子喝了过半的人，挑衅的目光齐刷刷盯着自己。看情形躲是躲不过了，死就死吧，男子汉大丈夫的，夏生想。狠狠心，咬咬牙，忍着剌鼻的酒味，一仰脖，将半瓶酒倒进肚里，肠胃顿时火烧火燎起来，象一盆火红的碳火燃烧，连呼出的气息里都带着灼热的热气。

“好样的！”不知谁说了一句。

“大家先坐下来吃菜，垫垫底”。“张大哥”招呼着。

菜才过一巡，“张大哥”又站了起来，发话道“大家都起来，为我们交谊舞的表演成功，将酒干完”，说着，一仰脖喝了个底朝天。

此时的夏生周身舒服正在兴头上，也拿起自己的酒瓶一仰脖喝个干净，感觉再不有刚才那种火烧反胃的反应了，反而觉得喝下去的酒是暖洋洋的，象温温的水偎贴在身上，有说不出的舒服，顿时生发起继续喝酒的豪气。

“张大哥，酒不够”，夏生的舌头有点大了，“探戈舞你跳得好，那是因为你脚长、手长，我是不如你，但酒量你怕是比不过我”？

“妹子说得好！”“张大哥”睁圆血红的眼睛，“今天就喝个痛快，拼个输赢，接下来大家说怎么喝？”

“避免酒喝杂，还是来木瓜酒”。有人提议道。

“瓶装的木瓜酒酒精度数不够，改用散装的吧”，夏生晃着有些迷离的双眼，睥脾在座的人头，打着很气概的手势“一人一大碗！直到醉倒为止”。

“除了妹子和我，谁愿意加入？”“张大哥”扫视一桌人。

“我来，我来”“唐老鸭”站了出来。

于是，三人面前的大碗被服务员倒得满满。夏生第一个举碗，猛然喝干，顿时天旋地转，肠胃里的酒水如绞龙般在肠胃里翻滚，翻江倒海又向外急奔，“哇”的一声，将饭厅吐得一片狼籍，随后醉倒，不醒人事。

夏生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月光轻柔地从窗外洒了进来。头有点痛，肚子有点饿，却搞不清自己怎么会睡在床上的？努力回忆，只依稀记得之前曾和大家一起去“大老九”食馆喝酒……后来却怎么也却记不清了。

无法入眠，夏生只好起床，闻到周身的酒味，有点发呕。开门走出去，见有个人在门前的草地上躺着，走近细看，原来是“唐老鸭”！

“起来，起来，到床上睡”，夏生推搡。

“莫乱，草地睡着凉快”。“唐老鸭”睁开迷糊的眼，随即又睡了过去。

……

醉酒后的几天内，夏生的脑袋象戴了金箍咒一般连日炸疼，不能正常吃饭，只好喝稀饭和汤水聊以充饥。后来说那晚喝吐酒，人事不知之后，被人架了回来。“唐老鸭”又与“张大哥”拼酒半碗，却投降了，所幸他自己还能摸着回来。经过拼酒，“唐老鸭”与“张大哥”的情况也不比夏生好到那儿去，脸色依旧青黄，只能喝流质类食品。

拼酒真害人！也不值得。身子除了难受还是难受，远没有《天龙八部》乔峰喝酒那般畅快和潇洒。夏生想。再也不能这样乱喝酒了，特别是与人拼酒简直害人害己。但喝酒、赌酒是当地人的生活特点，夏生明白这个。想要融入社会，必须忍受种种不适，这在他日后的人生中更有体会。

……

半月之后，夏生收到青荷的来信，信中对夏生寄来的席慕容诗集爱不释手，特别是那首《莲的心事》更是感叹莫名：

我，是一朵盛开的夏荷，

多希望，你能看见现在的，

风霜还不曾来侵蚀，

秋雨还未滴落。

青涩的季节又已离我远去，

我已亭亭，不忧，亦不惧。

现在，正是，

最美丽的时刻，

重门却已深锁，

在芬芳的笑靥之后，

谁人知道我莲的心事。

无缘的你啊，

不是来得太早，就是，

太迟……

除此，信中更多是告诉自己在父母亲的安排下“被相亲”的故事：

一个学期转瞬即逝，天气也开始渐渐转冷，青荷的一位年长同事给她介绍了一个异地男孩，是一名中学教师，正在省城忙于读书进修考研。青荷只看到照片中的对方，介绍人约了寒假双方见面，现只好先通信聊聊再说。之后不久，青荷收到对方来信，显然对方练习过书法，龙飞凤舞，文采飞扬，倒让青荷自叹不如。

没等寒假来临，青荷的姑父突然来家里吃饭，饭后与父母在嘀咕着什么——原来他也为青荷物色了一个男孩，在他看来挺合适的，希望早点让双方见个面。

父母对于姑父的信任似乎高于对青荷同事的信任，因此后来者居上，青荷与姑父看中的男孩，被双方的家长很快安排了见面吃饭。

那次见面青荷毫无思想准备，有些匆忙，跟父母说现在自己还没心思谈对象，稍微等等再说，母亲却说人家既然郑重其事约定了日子，怎好突然变卦呢？青荷有些委屈，这个相亲日子根本没谁与自己商量便被定下来了。

母亲是强势惯了的，青荷无处去申诉。狠狠心故意到发廊将自己的一头长长的乌发剪短，再烫成个鸡窝型———因听说对方喜欢长发的女孩，青荷故意将自己整得面目全非，当时着实让母亲吓了一跳。

那次见面是在姑父家，第一次相亲，青荷觉得难堪得要命，根本没看清对方进门的样子，反而将自己藏到最里面的屋子，被大人们喊出来吃饭才不得不坐到了桌前。凑巧的是那桌子后面的墙壁上有一面大镜子，青荷抬头看镜子时居然发现对方也正在镜子里打量自己。

直到现在青荷也没想明白一个问题：对方明明喜好长发女子，自己那次的鸡窝头为何没有产生预期效果呢？

饭后，男孩提出两人骑车出去溜溜吧，他已经很久没有来此地了（后来才知他本在当地长大，12岁时离开），青荷也不想呆在屋内，便一起骑车出去了。

男孩想认识青荷的家在哪里，青荷便将他带到离家很近的一个路口告知往里几百米便是，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青荷万没想到没隔几天对方便登门拜访。

男孩只比青荷大1岁，也是第一次相亲，不过他的个性一看便知属于外向型，属于自来熟那种，青荷对此并无什么特别的感觉，甚至觉得两人言语交流间只能被动地应答，双方毫无共同之处，心中不悦。回到家里在久违的日记本中写道：

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幸的。仅靠外表的吸引与物质条件的诱惑，这种婚姻是不会长久的，并且它会成为两人心灵上沉重的包袱。

没有思想上的理解，默契，没有心灵上的沟通，那么何为爱呢？爱是高尚的，不是光肉体的吸引，而是灵肉一致。

对于爱，既有自己的信念却又慑服世俗的观念，既渴望得到爱却又害怕爱且回避爱，这就是现在的我。

当年的困惑，青荷不知道该向谁请教，自己该怎么办？从当年中考时的志愿由父母掌控，工作安排也是如此，可想现在的婚姻也无法自主了，她才19岁，相当于现在的高中生，也根本不具备自我主张的成熟，只能听之任之了。相亲之后她索性抛之脑后，依然过着如前的日子，依然给远方写信，依然和夏生谈文学，谈人生，谈琐事，只是没提自己面临的困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