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雾罩万宝川

文/西漠红柳

在中国西北大地的版图上，拥有土地14.7万亩的万宝川农场是一个极小的微不足道的地方。它在那里存在了几千年，历史上都没有记载。有名气的时间是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也就是一九五八年大跃进的时候，中央发出了“开发山区,建设山区,向山区进军”的号召,激起了人们开发万宝川的雄心,国营万宝川农场诞生了。那年四月份筹建,六月即投入了生产，建成的当年就获得了粮食的丰产，也养活了一大批那个年代的拓荒者。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它位于达溪河的上游，灵台县的西南边陲，南接陕西省千阳县大湾岭村，西边是绵延百里直至陇县的茫茫山脉，东边是闻名遐迩的古密须国遗址百里镇。除了北面是清水粼粼的达溪河以外，三面均是一望无际的山川。三十年前我上高中的时候，有一天走上那里的山路，想起《封神演义》里对广成子隐居的终南山的描述，就仿制了一首不押韵的七言诗：“千山万壑茫无际，路途烟雨故人稀。野菊芬芳山色丽，美雉去，山雀雁至。嘹嘹呖呖惊人寐”，年代久远，记忆已经不完整了。但总算以一个单纯书生的视角记录了仲秋时节山川静谧绮丽的景色。那个年代，年少的我经常喜欢奔波于那些山川之间，望着红艳艳的山丹花出神，闻着青草幽幽的气息，品味着形形色色的野果子，坐在没有人烟的山坡上遐思。天气晴朗的时候，层层叠叠的山峦上面飘荡着一层蓝色的烟雾，袅袅地升上天际，渺渺茫茫，气象万千。天气突然变化时，黑压压的乌云漫过天边，直压山头，山雨欲来满耳风。让我的少年时代充满了孤单和神奇。

提起万宝川，我最容易想起的是父亲。父亲是一九四一年农历八月初三的生日，一九五八年时在当时的朝那完小毕业，直接去新建的万宝川农中上中学。因为那时全县除了县一中之外没有中学，像我们这种小农家境的也上不起。这个学校便成了他最好的去处，和很多同学一起在这里边劳动边读书，顺应时势加入到万宝川农场兴建的大潮中。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半年后，也就是一九五八年的八月，四十七岁的祖父因意外事故病逝，家中的小脚奶奶和小叔子没有办法生活，连喝的水也弄不来。父亲只能放弃了不到一年的学业回家劳动。万宝川的求学生涯就这样结束了。后来多少次，在父亲的言谈中都流露出对那段时光的留恋和对人生遗憾的追悔，这大概就是命，谁也无法预测，无法改变。父亲坎坷的一生也就从十七岁开始了，他默默地承担起抚养一家老小的重任，由一个很有理想的书生变成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想必万宝川带给他的梦始终陪伴着他如今的天堂之路。

历史荒芜了四十年之后，我再一次踏上万宝川的土地。当我来到新集教书的时候，河对面就是云山雾罩的万宝川，顺着一条四五公里的柏油马路就可以到万宝川农场总部。我们成了万宝川子弟学校的常客。热情好客的杨诚校长、乔林学主任和一帮诚实憨厚的老师亲如一家人，经常邀请我们参观他们的学校，沉落于万顷碧波间的花园式学校，校园里一百多名中小学生洋溢着春天的气息，欢声笑语飘荡在层层绿波中间。节日的夜晚点燃篝火，我们一起唱歌、跳舞。白天穿梭于茂密的次生林间，一起种树、掰玉米、摘山楂。山林间穿梭的小鹿和獾子与我们为伴。不时惊起的美丽雉鸡把长长的羽毛跌落于草丛，花开花谢，色彩斑斓。

我们听他们上课，邀请老师们来给我们的学生上课。虽然地处偏远，可他们的教育思想却很前卫，学生老师都是标准的普通话。还有更多的机会参加生活实践，种树、种药材、采摘果实、打猎、放牛、养鸡鸭鹅等。山山水水把很多属于自然灵异的思维方式都传给这里的学生。这里更有当年来自全国各地知青的后裔，我们经常一起去千阳县城吃饭，去繁华温馨的宝鸡市买衣服。然后回来看着孩子们在达溪河边和纵横交错的小溪水里垂钓，一切都在诗情画意之中。春夏秋三个季节里满眼的绿色，冬天白草茫茫，似乎在山川深处的每一个地方都有宝藏，比如野猪、草鹿、獾子等各种动物，黄芪、党参、鹿茸、羊肚菌等各种草药，还有月上华林时胜过琴瑟合奏的天籁之音，这一切都无愧于万宝川这一历史悠久的盛名。(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像一个尊贵的家族，传说中这个尊贵家族的人天生就有着一股贵气，家族的成员在降生之前都是来自一个神秘的王国,那个地方没有神到过,也没有神知道在哪里。这个家族的成员喜欢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自己的事业中去,不会关注周围其他的事情。一般这个家族的成员踪迹难寻,他们总是在银河的境界中修炼。要想一睹他们的风采也只有在一年一度的水晶堡的聚会上了。他们那天生的贵气一眼看过去容易让人眩晕和迷幻。我亲眼见到过这里的年轻女子迷人的风采和男子诚实勇敢的气质。有一次晚会上和一个女子跳舞，她蝴蝶般轻盈的身姿和我的想象配合得恰到好处，一下子赢得了周围的热烈掌声。年轻猎人们猎枪的枪膛里装的是截成小段的钢筋条，一枪就可以把疯狂犀利的野猪放翻。据说山里还有豹子。可他们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他们现在都住着欧式的小洋楼，在国家天保工程的保护下，享受着他们西方贵族式的田园生活。拥有现代化大都市劳碌人群无法体验的轻松和快乐。

2000年，听西北师大文学院院长彭金山老师讲《中国新诗艺术论》，感觉领悟很深。课间和他谈起如何写诗，他说起了当年在万宝川生活的一段经历，才知道我们的老师也曾经生活在这里，是万宝川孕育了他的诗心。

我是命运的弱者，无法把握自己的去留，但我想总会有那么一天再回万宝川，无拘无束地居住一段，像过去一样在无边的风林里读着最美的情诗，一个人徘徊在山光水色之间，听风，听雨。在三月桃花盛开的时光里，仰视花开如云的旖旎风光，俯瞰灈水清莲的绰约风姿，把忙碌弃于滚滚红尘之间，享受精神贵族的高雅恬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