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海水浸湿的想念

作者：张国良

阴天，或许有雨。

清晨，在居住的小区里，有绿化工人在挖掘几棵枯死的芙蓉树。不知道为什么，才五六年的时间，这些芙蓉树就先后枯死了，足有二十余棵。

已经拥有的东西失去了，心里总觉得不舍。

其实，心里更有不舍的东西。

想起曾经看到过一幅照片，画面是黑白色的。画面最前面站着一位少女，高挑的个儿，右肩上背着一个包包，包包上搭着一件白色的衣服，也许是淡黄色或者粉颜色的。少女上身穿一件黑色浅领半袖衫，左手腕上带着一只黑色皮带手表。由于照片比较小，脸上的表情不是很清晰，只能看到脸颊清瘦，仿佛有一种遥远感。(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少女身后是一排栅栏，栅栏里面有一座古堡，从古堡侧面，可以看到那种欧式的拱形窗，这一定是一座欧洲建筑，且时间不短，也许是欧洲十六、十七世纪的作品。

少女，栅栏，古堡。

把这三个概念组合在一张画面上，相信无论谁看见了，心里都会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疑问：这个少女是谁？这是在欧洲的什么地方？少女为什么要去那里？

一棵芙蓉树的树根挖掘出来时，我走上前去，仔细地察看着这棵芙蓉树的树干和树枝，发现它已经完全没有了生命的体征，有的地方已经出现了斑驳的腐皮、虫眼和拉丝。

其实，这张照片是我在一本书里看到的，这位少女我也不认识，可是，当我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却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我知道，她已经走了，已经走了很远很远了……

记得她临走时告诉我，她一定会回来，一定。

可是，她终究没有回来，至少到现在她还没有回来，甚至连一点点音信都没有。

尽管她走的时候距离现在已经有几十年了，可我总觉得是昨天，或者是前天，最早也是大前天。

她走的时候，要送我一件礼物，但我没要。不是我不想要，是我怕要了真的会成为永远的纪念。我不想让她成为我的纪念，我想让她成为我的想念。

有想念就有希望。

记得前几年，我曾经做过一个梦，一个梦见她的梦。梦里我们一起去看海，看海涨潮，看海落潮，看海故意一遍又一遍地把一条船推上岸后又拽到水里……可惜，以后再也没有做过这样的梦。我知道，连梦都不敢做了，那想念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万丈深渊。

有时候，我的想念会很荒诞。

被挖掘出来的芙蓉树，绿化工人用铁锯截成几段，树干和树枝都拉走了，只剩下树根无可奈何地歪倒在树坑旁边。

谁家的孩子哭了，声音很大。

我仿佛又看见了她的背影在阳光下闪烁着白色的光，多么希望她突然转过身来，突然朝我跑过来，突然与我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我不愿意她的背后是栅栏，是古堡，是远方；我愿意她的背后是湛蓝的海，是我熟悉的船，是曾经留下过我们脚印的金色海滩。

一直记得那个漆黑的探海洞。

一直记得在探海洞里被海水打湿的衣服。

一直记得在打湿的衣服里，被海水浸湿的信。

那信是我写给她的，信湿了，心也湿了。爱和信念一起被海水吞没了。

我真的不愿意离开那棵芙蓉树的树根，仿佛它还活着，只要栽到土里，它还会生长，还会春暖花开，还会顶着炎炎的烈日在路边铺开一片树荫。

是什么从眼前永远地消失了？

记得我给她的那封信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写的：等你回来我们还去看海！

（文/地中海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