仨打伙(2015年11月10日)

11-11 作者:老山雀

有勇生得五大三粗,看上去就是武夫,但是为人有些仗义,会吹,有人喜欢他。他领着两个朋友去半山坡讨债,脸色阴沉,黝黑的脸上只有思索;一个朋友是女的,富婆,有钱找项目,听有勇说:地槽钢找钱,来考察来见识。另一个朋友男的,五十多岁,落魄生意人,找钱还账;因跟有勇是知青朋友关系,往来密切。最近因女儿大学学费拮据,路遇有勇,谈及此事,“到哪里去借?在我这里拿三千去吗!你借两千够啥子,多拿一千去,宽裕些好办事。”有勇的帮助和豪爽深深打动成华的心。成华认为不是借钱的事,为有勇那点精神,为讨债成华都要死心塌地。“带不带刀,”说这话成华有点献媚,"不用,到哪里,你们就说欠你们的钱,来要钱。“默默回答,低头行走。

来到半山坡乡镇企业工业区,在一个预制构件工厂里。两个小型电炉发红,工人们正忙碌着,炉门打开,倾倒钢水,抬着坩埚,走向地槽,浇出钢水,铁水变成红杠,慢慢冷却成铁色,变成铁条;整个车间乌烟瘴气,铁锈水渍味呛人。我们走进车间,一个英俊的中年人将我们迎进车间边的办公室,倒完茶水,半响才问有勇有何事,”朋友找上门来要钱了,“”你晓得出事了,等一段时间来拿吗!“年轻厂长忿忿地说,”你出事不能我的不拿赛,“那个年轻厂长语塞无声,表情气愤而无赖,咽咽地说:”会拿的。“

2005年,那是全国大炼地槽钢。强劲的建筑钢材需求,带动钢条,盘圆紧缺,那是计划分配的年代,大钢厂买不到钢材,价格一路飙升;需求和价差催生了土钢厂。各个收购站的废铁都被小铁厂收完,重钢收不到废钢铁,本地矿石短缺,近乎停产。有勇跟哪个厂长是合伙经营,今年是这个年轻厂长负责。根据协定,本金打伙出,个人承包经营,经营上赢多赢少,入伙者不管,每月领取5000元红利,这次有勇是来领取这个月的红利。这个黑工厂虽然暴利,风险却很大,废铁收不够,废铁价格又涨,工商要打击,遇到打击地槽钢的风头就要没收产品,这次就被没收了5吨。厂长没钱给,有勇带人要;厂长想拖延,有勇怕不给。其实有勇投入的十万元本金早已经收回。

按当时的政策,如果熔炼成钢坯卖给国家钢厂是认可的,变成钢条就不行,因为那些型材厂拿去加温压型,变成螺纹钢卖给建筑工地,这样的钢条含的金属元素比例不符,特别是含碳量不对,钢条发脆,影响安全质量,土铁厂没有试验和添加元素的工序。

路上说的筋瓣瓣的,走拢有勇无语了。几口酒几口菜,朋友如初,不再提钱的事。那个富婆只听不再动心,成华无心只听闹热。富婆和成华这才晓得地槽钢的名堂,也佩服有勇这个广货,他在大钢厂大集体染厂当供销科科长,私下里搞了不少副业,除了半山坡这家厂,还投资了另外两个铁厂。有勇当时在内江一家冶炼铸造厂当钳工,为了家庭调回重庆钢厂大集体,了解钢材市场,走在浪尖上。这些操作工都是他从当知青那个地方带来的。

富婆是卖服装的,生的时尚,风流卓约,开了两个铺面,一脸微笑,机灵投机,专卖旧装市场那些国外的八成新的奇装异服,拿回来清洗熨烫,欺得过外人的眼,每一件攒过两三百元,生意还很好。她请的那个柜台女就是有勇的情人。一个老公吃粉的女人,生的高挑漂亮,约了几年,有勇是悄悄去约会被富婆发现的,交流中成了朋友。此后,有勇,成华和富婆三人就常常在一起喝茶叙事。有勇又叫成华去找项目,他和富婆出资,对成华来讲犹如沙漠中出现泉眼,巴心不得。用有勇的话来说:"有钱出钱,无钱出力,出项目,搭伙找钱。”许久,有勇找到一家洗足城,在外地,要价5万,拖延和压价,电话上讲成1,5万,对方急于出手。有勇有工厂,富婆有店面,只有成华去驻点。成华的投资由有勇和富婆垫付,成华坚持要去考察一下。在哪里,成华知道那个漂亮风雅的老板娘是有勇的情人,真是走一路栽一路鲜花。深入的了解是经营不走,经济形势又不好,来的人少。“又不要你出钱,你接了就是,慢慢搞嘛!”有勇厌烦地告诉成华。成华可不这样想:“虽然人家垫资,搞不好自已亏了,还耽过自己的青春,拖累其他朋友,”坚决不接手,有勇吼了起来,富婆左看右看,成华不参与;看着各方的表情,富婆装莽看相,有勇装莽吃象,老板娘热情期盼,成华埋头不理,最后不欢而散。从此,合作不来,往来减少;有勇埋怨成华不是干事的人,成华在想:你是在帮情人卸肩哟。(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打击地槽钢的形势使得有勇和他的另外两个合伙者开的铁厂隐蔽在蛇田沟里,这次,有勇带上富婆和百事无聊的成华,看到了建平和谢二哥,有勇第三家铁厂合伙者。今年包给了建平,一个有故事的人。

建平家出生不好,解放前父亲是三青团骨干成员,国民党去了台湾,建平的老汉有家回到内江,当乡村教师。大鸣大放时,乱放彪枪,关监入狱,王震关于:工人,农民,闲散人员,犯人都欢迎到新疆垦荒的农垦政策,被押到石河子,改造成农垦工人,多少年失去联系,最近一家人才团聚。文革期间,建平和母亲相依为命,串联时,建平是造反派头目,天不怕地不怕,斗走资派,搞武斗;成立革委会时,抢革委会主任的话筒,成了内江地区小有名气的人物。知青返城时,调到县里水泥厂当上供销科长,跟当时的厂长谢二哥踩脚踩手又勾勾连连,一直到企业垮台。谢二哥在县上一个边远农村当知青,认识了一个蹲牛棚的老干部,爱学习的谢二哥常常晚上去老干部家借书看,盘腿聊天,剥花生喝冷酒,給温暖,帮农活,压场子,绑到吼。哪个地区干部很欣赏他,回到岗位后,把他调到乡镇企业局当一般科员。当县头发展县级企业—氮肥厂,水泥厂,谢二哥就调到水泥厂当上供销科科长,后来,厂长调县里,谢二哥就当上厂长。成华也是哪个县的知青,想跳出农窝,八方求人,请客送礼,想进水泥厂;可惜关系不硬,望尘莫及。

有勇就是那时认识建平和谢二哥的,他们是一个局,又在一条街。有勇生性活泼,广交朋友,又有一手好篮球,经常被水泥厂借调,去地区打篮球,外县打篮球。多少年过去了,他们还保持着那段朋友经历。

他们三个都有供销经验,比那些铁厂搞得好些。每人拿走了红利5000千,免不了客套一番,听着建平唠叨打击可怕,收废铁艰难,管理不易。找钱的欲望驱使有勇和建平向外投资铁厂,谢二哥怕事,只有守着这个铁厂吃钱。

时间的推移,建平喜欢上了重庆这座城市,自己的女儿在内江中医学校毕业了,想进重庆药厂。有勇想到猫儿的哥哥—一个大型中药厂的厂长。几经接触,猫儿的哥哥同意有指标帮忙。建平送去2万垫底,平时请他出来吃饭,节日到家拜节。那是送2万算大礼了,为了女儿还得拜佛。有一次有勇知道猫儿的哥哥家有事,叫建平去亲热亲热,建平身上没有钱,也不大想去,有勇满腔热情地说:在我这里拿两千去吗!建平当真去了。有勇人带鲁像,心很热,跟他接触的人觉得可爱多于厌烦,爱是对朋友好,烦是自以为是,顾头不顾尾的办事作风。指标来了,建平的女儿如愿进厂了,成了一名正式工人。建平很感谢,送上一万元钱给有勇和猫儿,猫儿一手抓去说:我帮的忙要一万,有勇你自己又去找他要。有勇不好说,后来谈到这件事,建平给了有勇5000元钱,算了结这件人情;可是,人情还在延续,建平并不知道,那个药厂厂长,要钱又要色,看上了有勇厂里上班的侄女,村姑。有勇叫她不上班,陪厂长耍,工资照拿,殊不知,那个胖厂长将有勇的侄女肿起了,侄女在有勇面前哭诉,有勇叫猫儿去找他哥哥解决打胎的问题,猫儿大言不愧地说:”送货上门,自己负责。“有勇知道猫儿是天棒,自己出钱送医院,不知内幕的建平知道后送去八千元搁平,有勇将侄女送回老家。想当初知青年代,去猫儿那里,安岳农村耍,猫儿拿钥匙,叫同室知青去生产队保管室戳花生,煮一大锅下酒,有勇感到很奇怪,问钥匙哪来的?猫儿说是肥皂印的,送到镇上修理店配的,差粮少米,来客吃花生就晚上去装。猫儿是一个不怕死的知青头,八方打架都有他,还在重庆押十几个财神(摸包贼)去资内一带横行乡里,当地人怕他,见他躲他,吓小孩都说猫儿来了,小孩听说猫儿来了都不哭了。保管室就在猫儿两隔壁,生产队长和保管员都知道,惹不起怕出事,装着不知道;有时猫儿还叫知青晚上给队长和保管员送粮和花生。猫儿跟保管员说:年关来了就说耗子吃了。

他们仨的铁厂是轮流坐庄,今年是谢二哥,谢二哥看到打击地槽钢的风头紧,不想坐庄,就是耗子想吃荤又怕猫,只有建平继续管理。建平常常埋怨谢二哥这个昔日的上司:没有能力,没有水平,没有协调能力,水泥厂都是他搞垮的。谢二哥说:建平是搞死棒,拉小团体,想当厂长。有勇当起中间人,看着建平可笑;看着谢二哥可怜:建平人不乍得,矮胖,中间粗,手脚胖短,肤色好带儒相,口悬如河心子客,声调好听嘴腔拱;又看谢二哥,配电房失火,厂长下去救火,高压电烧焦右手,大拇指连着的三根没有了,截肢留下小拇指垂于胸前,像痴呆病人,头上戴着一顶帽檐洗塌的旧帽,说话时嘴角流口水,吃饭时,嘴角巴饭,用幺指姆抠牙,像懒农,像耷神,讲起道理津津有味,办歪事畏手畏脚。有勇生得像张飞,敢说敢为,当起中间人。

他们仨都找了钱,谢二哥找了五六万,有勇和建平找了二十多万。工商打击,建筑行业规范,地槽钢没有市场,谢二哥找到有勇要退股,困难时候退股朋友看不起,建平指骂,有勇指责,谢二哥哭诉着儿女买房要钱,言下之意大家都明白,许久,本金还是退了。后来,仨打伙的这个铁厂转给其他冒险者。继后,有勇和建平派生的另外的铁厂停产,风行一时的地槽钢结束。

谢二哥回到破产的水泥厂,天天在小镇坐茶馆;有勇又开了一个染厂;建平住在女儿分得公房,儿子在重庆建筑中专毕业后当施工员,后来,承包基础工程发了财,建平过着有车有房的好日子,两地分居。

岁月荏苒,仨打伙还有往来。隔上几年,有勇要上去看一看谢二哥,谢二哥到重庆就来拜访有勇;建平每年过年都要给有勇抱一坛子药酒,感谢有勇给他一家人引路,聊一聊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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