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流浪记/山东大哥1
那时候三元里一带基本上还是棚户区的模样,到处是正在建房的塔吊和掉满灰渣的泥泞不堪的路,不过这一带也是广州骗子最多的地方。
我和小贵州,洛阳的那个老乡,湖南常德的黄大哥,还有一个长得非常精明的江西男孩在火车站候车棚,一个贴满各种各样招工信息的招牌下认识,不同的口音,相同的打工心思,让我们几个不谋而合的互相交流打工的经验。
湖南的黄大哥在深圳一个建筑工地干了几个月,老板借口人多活少,给了他两个月的工钱让他另谋高就,他不想回家,在家里因为打牌,把一个同村的人打伤了,他才狼狈不堪的逃出来,那时候每一个到南方的人,开始都是抱着广州遍地是金的想法,都有一种不发财不回家的凌云壮志。
小贵州更可怜,七岁那年母亲有病死了,父亲给他娶了一个后妈,天天不让他吃饱饭,天天打他,以前父亲还偷偷给他几个钱,可是自从后妈生了一个龙凤胎之后,父亲也是用一种嫌恶的目光看着他,他一天学也没有读过,有一天晚上,他撬开了后妈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千五百块钱,和村子里另外两个不喜欢读书的男孩子一起来到了广州,那时候小贵州也就是十三岁左右,另外两个小孩子没有钱,一路上都是花他的钱,到广州没有几天他也没有钱了,三个小孩子一开始是在饭店捡饭吃,后来有一个拾破烂的让他们去偷铁道上的铁轨,几天后三个小孩子都被抓住了,因为不满十六岁,被送到樟木头收容站,有一次他借着出来干活的机会跑了出来,从樟木头到广州二百里,他一路乞讨,徒步走了三天三夜到了广州,他被抓的时候,那个让他偷铁轨的钱他放在一个下水道的里面,到了广州他去找,结果三百块钱还在,那一天他一个人在饭店吃了整整一天饭,好像饿死鬼一样。
那个洛阳的老乡是新安的,因为和老婆吵架,老婆吊死在自己家里,留下一个三岁的女儿,他一气之下远走广州,至于那个江西男孩,嘴里没一句实话,一开始说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县长,后来又说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厂长,反正我们几个都不相信他,每次出去吃饭,他都不掏钱,不过看在都是天涯沦落人的份上,我们并没有拒绝他跟着我们。
那时候广州火车站到处贴满招工的信息,条件非常优厚,大部分都是手袋厂,服装厂的招工信息,不过我们几个用各自在广州打工的经验汇总后得出,没有技术在这里你根本挣不住钱,除非去建筑工地打小工,累死累活也落不下几个钱,我们一商量决定去学技术,筛选了一下,选中了一个学高速机车的,一个月学会安排进厂,月工资八百元,那时候是九十年代初期,在我们老家,一个工人的工资也就是三百块钱左右。而且学费也不高,三百块钱。(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们几个背着行李,绕过火车站,走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了这个招工的地方,在一个民居里,放着几台破旧不堪的机车,其实就是缝纫机,不过是电带动的,速度非常快。
我们交了学费,一个戴眼镜的管理者对我们说,你们先休息两天,过两天招够了人才开课,那时候北方人心眼实,根本没有想到受骗的想法,我们几个住在这个民居的二楼的地下,那时候大概是八月份,天气非常热,我们找了一些水泥袋子铺底下,蚊子非常多,一个晚上都是啪啪啪打蚊子的声音,临睡前我们几个互相讲彼此家乡的风味小吃,引得我们几个流着口水睡着了。
那时候我们几个身上的钱都不多,交了学费都没有几个钱了,老板不管饭,我们就去外面的大排档吃,去过广州的人都知道,广州的夜市大排档是非常热闹的,灯火辉煌里到处是食客,那种广州特有的甜腻腻的饭食的味道,让人有一种恍惚的感觉,那时候内地基本上还没有夜市摊。
我们一般都是一人一碗阳春面,五块钱一碗,还吃不饱,于是我们就要汤,桌子上有油乎乎的辣椒,我们就多放辣椒,后来老板就不愿意了,吃一碗阳春面,一碗辣椒就没有了。
我们第三天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和我们一样一脸菜色的背着行李的学习的人,有三十多个,管理的人就开始让我们学习,就六七台机车,一个人学,好几个人站在后面看,教我们的人是一个满脸横肉一口海南话的中年男人,他总是一脸的不耐烦,不停的骂我们笨,丢你老母,丢你老母骂不绝口,我一开始不知道丢你老母什么意思,我还以为是丢了个老母鸡,后来才知道是骂人的,我们人生地不熟,也不敢反抗,只想赶紧学会技术,早点进厂挣钱,不过他骂我们多了,我就用河南方言回他,回的时候笑眯眯的,让他不觉得是骂他,我说尻你奶奶,他点点头,我和那个洛阳老乡不停的偷笑,有一次歇着,我问这个技师,你吃过鸭娃没有,在我们漯河鸭娃是指男性生殖器,他点点头,鸭娃,吃过,非常好吃,天天吃,我笑的屁都出来了,他们几个也不知道我笑什么。
机车这种东西,对于我们这些习惯了干粗活的男人来说,无异与张飞绣花,你想想,就是在家里那种老式脚踏缝纫机我们都弄不成,这种机车,脚一挨上,好像火箭一样就开始了,不知道是我们笨,还是那个技师本来就没心教我们,学了一星期,我们没有一个人学会的,我们几个开始来的时候的雄心壮志,被残酷的现实弄的灰飞烟灭,就在我们几个商量给老板要回来学费另找出路的时候,第二天我们一觉醒来,原来放机车的地方空荡荡的,一台机车也没有了,跑到楼上问房东,房东头摇的拨浪鼓一样,用广东话嘟嘟囔囔的说了一长串,小贵州懂广东白话,他说他们租期到了,昨天晚上连夜把机器拉走了,并且挥手让我们赶紧离开这,我们几十个人一下子面面相觑呆若木鸡,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几个背着行李,无精打采的来到了一个饭店,没有一个人说话,事实上大家都不知道何去何从,我说走一步是一步,广东这么大,会没有我们几个大男人的立足之地,我们要了几个菜,几瓶酒,海吃山喝起来,心里想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时候饭店门口有一个一脸胡子的大个子男人,就蹲在我们吃饭的桌子口外面的玻璃窗下,不时的抬头看看我们桌子上的一大桌子菜,眼睛里是一种饥肠辘辘的渴盼,那时候我们几个都喝多了,我大方的对他招手,他畏畏缩缩的走进来,我给他一颗白沙烟,倒上一杯酒,他一边颤抖着手吸烟,一边举杯一饮而尽,然后坐在我们旁边,大快朵颐狼吞虎咽,后来他对我们说,他是山东潍坊的,老婆和他生气跑广东来了,他找遍了广东十几个地市,也没有半点老婆的消息,带来的钱这就花完了,回家也回不去,他已经三天没有吃一点东西了,他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们心想,你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报个屁啊,尽管他说他在潍坊有一个不小的加工厂,毕竟远水不解近渴。
我们决定去广州市区再找机会,那个小江西说实在不行,我们就去抢老外的行李,里面全是美元,我们几个都摇摇头,我说不管怎么活着,不能犯罪,几个人都跟着附和我的话,最后几个人跟着我去广州火车站,我们是从那里下的火车,还在那里开始,不过这时候我们几个心里更没底了,因为我们兜里都没有钱了,在这个陌生的大都市,你没有钱除非去偷去抢,否则就会饿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