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次第香

1.

每到春天，杨花沁人心脾的花香总会惹起我无限的遐思。

小时候，常常提着小篮子跟着大人们去杨树下拾花。虽然我是独生子，可是，大爷叔叔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不少，还有几个小姑、小叔，只要有他们在，总少不了乐趣。

小叔紧紧地抱着一根细长的槐杆，往杨树上一敲一敲，“嘣嘣嘣”几声过后，沾着深红土壤色的条状杨花簌簌地落下来。天女散花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那时候，只是眼馋杨花的醇香，早早地就要把它们赶下枝头，并未考虑过多么地损美伤美。

大孩子负责打，小孩子忙着拾，却并不争抢，拾得快的拾满了帮拾得慢的，快快乐乐地。我这个独生子也并不觉得孤单。

一篮子带着浓浓香味的杨花，被奶奶用开水焯过后，放上豆面熬制成豆沫，卷在煎饼里，蘸点辣椒水，或就几根香椿咸菜，咬下咀嚼，有说不出的香甜。(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现在，那些杨树因为长得慢，被一种不开条状花的杨树品种取代了，因为不太喜欢这种为木材而生的树，也就不关心它开什么花。远远地，一片片一排排，模样也算秀颀可爱，却总觉得逊色不少。

这些年，故乡角角落落都栽满了苹果树、樱桃树，杨树和榆树在夹缝中生长，少了很多，家乡的生活水平有了很大的改善，地里永远有忙不完的活络，就很少有人拾杨花了。离家在外的人就很少吃到杨花豆沫了，即使偶尔吃到一两次，虽然很香，滋味却总不及记忆中的可口。是花变了，是风变了，还是人变了？

2.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我一直疑心是江南胜景，没想到在我们鲁中竟也可以睹到。

那是一次猝不及防的邂逅，那是令人惊叹的绿杨——枝干是青白色的，杨花却是青绿色的。那青花更纤长，更像叶子，是杨却如柳。

公路上烟尘弥漫，车如流，声喧噪，路两边的杨树却蓊郁蓬勃，一棵一棵安静地站着，在风里轻轻地摇着，妩媚的影子在地上婆娑着。在明媚的阳光下，我甚至有一种错觉：这是月下的景致吧？偶尔绿化带里会闪一丛繁盛的粉色，一树玉兰的洁白，却都不是主角，难掩那一树树独特的青花。

也许烟尘会污染它，也许喧嚣会打扰它，也许它的春天少了诗意，它们却依旧不失杨的倔强与质朴——生命不择厚壤，绿着就是生命的尊严。一切对生命的考量中，沉默坚忍就是最好的热爱。

印象中，柳花是青黄色的，初春的柳花与柳叶无异，花如叶，叶似花，玲珑精致。枝软叶细花洁，别有一种独特的诗意。而杨花却是在叶子还未长出的时候就急不可耐地窜出，赤裸却无比勇敢地绽放在东风里。没有一片绿色的叶子相称，她自己就用青青花色点染着整棵树地春意，只是以花的姿态呈现，更见她对春的痴情与热爱。

花，总是稚嫩的，雅致的，芬芳的，容不得粗鲁地摘采，容不得鄙俗地斜视，容不得稍微地轻视。而当她绽放在枝头，总有篱笆拦着，枝叶囿护着，那么高贵，那么雍容，那么值得怜惜。可是，只有这些杨花却将自己的花束勇敢地曝晒在阳光里，裸露在风沙里，绽放在料峭春寒里，盎然地开放在世俗挑剔的眼光里，不卑不亢，不骄不躁，不作女子娇娇情态，芬芳浓郁却无半点妖媚脂粉气。

杨树是集阳刚气与娇美态于一身的女子，是内惠外秀的典范，是树中的标新立异者，是花中的勇敢坚强者。

世间的春花多为赏者逐红饰紫，着意点染浓香，以渲染一个灿烂的春天，像这绿杨花一样低调的实在鲜见。世间一切有个性的花都是值得怜惜的。不由得拈得小诗一首:

绿杨似烟腾，青花如玉碧。

浮尘惹春光，香冷最足惜。

2016.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