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金宾馆”那段过往的日子(4)

03-28 作者:独自行走

春暖花开的时候,冶金宾馆来了一个剧组,当家明星有谢园,瞿颖,宋春丽,何冰,要拍摄一部电视剧,电视剧的名字叫《爱情帮你办》,当时的谢园,瞿颖,宋春丽正火得一塌糊涂,名声传遍大江南北,倒是何冰那时还是一个小年轻,寂寂无闻,只能在剧组跑跑龙套。

谢园资格很老,北京电影学院科班出身,和两位“皇上”张铁林、张国立以及硬汉张丰毅是同班同学,性格冲淡平和,幽默风趣,走的也是谐星路线,我见他那会他大概三十多岁,正是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谢园中等个,方脸,平头,不胖不瘦,说话面带微笑,温声细气,给我印象极好。瞿颖,湖南人,辣妹子也,模特出身,身高一米七五,和我这冒牌的一米七五相比,明显要高出我一大头,后来以电影《有话好好说》里的女主角“安红”而闻名,电影里,姜文扯着嗓子大喊“安红,我爱你”的镜头会永久的留存在人们心中,给我的感觉,瞿颖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大妞,性格直爽,不拘小节。宋春丽则一如既往的展现出成熟,稳重的老大姐形象,拍该剧那会,宋春丽四十来岁,正是一个女人身体和心智上最成熟的时候,宋春丽永远不会抢镜头,她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会安静的呆在一个角落,和你说话时也是柔和的看着你,轻声细语,后来每次在荧屏里看到她,我都会想到一个词“淡雅如菊,娴静似水’。

有一天早上,八点来钟,刚刚上班,我和张斌正在冶金宾馆的院子里抽烟,初春季节,春寒料峭,屋子里远没有外面暖和,他们一行人从宾馆里出来了,这天要去工业展览馆拍戏,剧组乱哄哄的,忙着往车上搬运各种灯光道具什么的,一位光头汉子大声指挥着,嘴里还在不断骂骂咧咧,谢园和瞿颖散站在一旁,抽烟聊天,就在要走的时候,光头汉子看到我俩呆头呆脑,还傻乎乎的站在那里,上来问我们,剧组今天拍戏,还缺两位路人甲,路人乙,问我俩愿意跟着去不,中午管饭,每天给15块钱补助,我和张斌正闲得蛋疼,一听还有这好事,别说给钱,倒贴钱也去。

我们俩上车的时候,其他座位几乎坐满了,只有谢园和瞿颖后面的座位没人坐,好像别人都不愿挨着他们俩,又好像是专门给我俩留的。瞿颖坐在靠窗的位置,一上车就拿出两个白水煮蛋剥开了吃,近距离看瞿颖并不怎么漂亮,嘴太大,皮肤也不白,晚上可能没休息好,眼圈还是黑的,她一剥开鸡蛋,谢园就在旁边拿手当扇子唿扇,一边扇一边说,“我就闻不得这种鸡子味,闻起来有一股鸡屎的味道”,瞿颖斜着眼,嗔怒的用手去打谢园,谢园欲拒还迎,两人有点打情骂俏的意思,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瞿颖刚把鸡子吃到嘴里,还没咽下,张斌在后面不合时宜的放了一个响屁,瞿颖回过头来,眼睛狠狠的瞪着张斌,想说话嗓子被鸡蛋堵着,想咽下去又被噎得难受,那种状态有些尴尬,谢园在旁边笑得头深深的埋了下去,张斌脸红脖子粗,做错事一般扭捏着,事过多年,那天怎么拍的戏,我在那部电视剧里的形象有没有展现,全都忘记了,唯一记得的就是张斌那个响屁。

事后我曾经认真的问过张斌,他那天是不是故意的?张斌非常委屈的对我说,真不是,实在没憋住。后来在荧屏里见到过瞿颖几次,感觉老得很厉害,前年春节晚会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个标准的老大妈形象了。

春天,是动物发情的季节,猫猫狗狗们开始在大街上公然打闹,胡球骚情,野外,鲜花盛开,野草疯长,大地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又开始孕育新一轮的生命,我和张斌也在办公室待不住了,开始频繁的出差。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正是盗贼蜂起,野蛮生长的年代,出差远不如现在这般安全,好在有张斌这尊瘟神在旁边,倒也都有惊无险。(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第一次碰到劫匪是在去德州的路上,那时去德州还没有高速公路,一般的线路都是过黄河大桥,北行百十公里到临邑,折而往西,过陵县,抵达德州,劫匪往往就在黄河北到临邑的这一段路上下手。那时我坐长途车一般坐在最后一排的最右边靠窗位置,上了车就睡觉,谁也干扰不到我,张斌这厮怕后面颠,一般坐在我前面,后来养成习惯了,自己开车时也经常犯迷糊,车一开就想睡觉,到淄博短短百十公里就要休息两回,有时困急了眼扇自己巴掌都不管用。那天也是,我一上车就坐到最后面那个位置,车过黄河大桥时我已经睡了一觉,等我睁开眼时,发现情况不对,只见车门口站着两位拿着钢筋匕首的年轻人,虎视眈眈的扫视着车厢,车中间一位穿着打扮干净利索,长相俊朗的小伙子正从行李架上取行李,取下来挨个翻检,值钱的留下,不值钱的再扔回去。我赶紧推了推张斌,这厮正睡得香甜,回身看我时哈喇子溜得老长,我对他挤挤眼,他迷迷糊糊的看着我,又看了看车厢,也发现了该情况,顿时睡意全无。等翻到我们这边时,那个小伙子正要拿我们行李架上的包,张斌对他说,那个包是我的,小伙子笑眯眯的转过身来,看着张斌,这真是一张棱角分明,英气勃勃的脸,和周润发有几分相像,更吊诡的是,这厮明明在干着打家劫舍的勾当,却装出一副和善可亲的样子,仿佛是在自己家里,随意找点东西。他着看着张斌,张斌瞪着他,僵持了一会,小伙子没有翻我们的包,走了,整个过程始终面带微笑,到现在我还记得这位小伙子那一张干干净净的脸,那一副英俊的面孔,我很有些为他惋惜,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偏偏去做这种没本的买卖,这要赶上83年严打,逮住了就要挨枪子。那天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二十分钟,车厢里鸦雀无声,等到劫匪们下了车,车厢里才议论纷纷起来,有些一直酣睡的、这会被人叫醒,拿下行李架上自己的包裹,看到里面的财物被掏个干干净净,开始捶胸顿足,呼天喊地。后来看赵本山主演的电影《落叶归根》,里面郭德纲扮演的劫匪一口河南话喜感十足,让人忍俊不止,但现实情况却要比那个严酷很多,在钢筋和匕首面前,没有人能保持一颗平常心,大都战战兢兢。

第一次碰到骗子是在去淄川的路上,坐的是破的不能再破的中巴车,只有五六排,全部挤满大概能坐二十多个人,线路是从济南沿309省道往东,过章丘官庄乡,到岭子镇那里往南再往东。岭子镇是济南与淄川交界的地方,大凡市县之间的结合部都属于三不管地带,管理混乱,鱼龙混杂,加上岭子镇又矿产丰富,有好多个上规模的水泥厂,煤矿等,外来人口居多,人来人往,有一种畸形的热闹,镇上的道路经年累月被大车所压,坑洼不平,每当有车经过,尘土漫天。

那次过了岭子镇不远,突然有人拦车,上来一位胖头大脸的莽汉,莽汉二十来岁,身高体壮,一张脸虚肿烂胖,像发面馒头一般,五官被挤成一团,好似多日没洗脸,脸上东一道,西一道,花花拉拉,眼屎几乎把眼睛蒙住,又好似喝多了酒,一上车就晕晕乎乎站立不稳,衣服应该是仿绿军装,已脏的看不清颜色,皱皱巴巴。一上来就坐在驾驶员旁边的发动机盖上,这在那个年代司空见惯,为了多拉客,车主会充分利用车厢里的每一寸空间,而在冬天,这里又是最佳位置,盖因发动机温度高,坐在上面犹如坐在火炉上一般,非常暖和。

车前行不久,车主推推莽汉,让他买票,莽汉仿佛醉过去一般,半天不动弹,推了很久,莽汉才迷迷糊糊醒来,手在衣兜里摩挲着,胡乱掏出一把钱来,嘴里还嘟囔着,谁也听不清他说什么,车主拿着那一把花花绿绿的钱有些懵,只认得上面的数字100,不知这是哪国货币,就在这时,旁边一位似乎一直酣睡的男人醒来喊道“这不是二傻子吗?你怎么上来了”,看到车主手里拿着钱发愣,对他说“这是我们村里的傻子,他姐在秘鲁,听说嫁了个大款,经常给他寄钱来,这可能就是他姐给他寄的钱“,一听说秘鲁币,我前排站起一位拿着公文包,打扮像政府办事员模样的中年人,他说”我是银行的,我看看哪“,拿过一看,大声叫道“对,是秘鲁币,我在银行工作,对这个很熟悉,现在官方汇率1:10,这一百块秘鲁币能顶咱们一千”,车主拿着这一百块秘鲁币有些为难,问傻子还有其他钱吗?傻子好像神智还没清醒过来,嘴里呜隆着,再问也不答话了,身子扭动一下直接睡了过去,车主有些束手无策。那位银行的工作人员又发话了,“这样吧,趁这位傻子还没醒过来,咱们把这秘鲁币给他分了吧,在外面顶1000块人民币,咱们按300换,能赚不少哪”说完眼睛逡巡着全车厢的人,旁边那位同村的男人说了,“行啊,这个傻子只有一个姐姐,父母早就死了,他家里有的是钱,给了他也是喝酒,我也换点”,说完掏出三百块钱来给车主,换了一张秘鲁币,那位银行工作人员说,我换两张,说完掏出六百块钱给了车主,在他俩的鼓动下,车厢里有些骚乱,很快,有一位大嫂悉悉索索的从贴身内衣里拿出钱包,点出600块钱,也换来两张秘鲁币,我和张斌因为在其他车上碰到过这种把戏,只是表演的人不同罢了,所以神情悠闲,泰然自若,有一种“俯视众生,看小丑演戏”的感觉,那位银行工作人员意犹未尽,大声说“这个傻子快醒了,赶紧换,过了这个村没那个店了”,说完转过身来对我和张斌说“兄弟,你们俩不换点?”我没有说话,笑眯眯的看着他,张斌则一双眼瞪得像牛卵,银行工作人员被我们俩的表情整的有些发懵,心里发虚,感觉自己的秘密被我们看穿了,不再说话,转过身去,很快就下车了,过了一会,那位同村的男人把那位睡得迷迷瞪瞪的莽汉叫醒,说到地方了,架着他踉踉跄跄、歪歪斜斜的也下车了。等他俩一走,车厢里炸了,有人对那位大嫂说她被骗了,这种骗局当时甚为流行,已经形成一个固定的套路,必须要有一个傻子,一个银行工作人员,一个同村的人,傻子家里要有个国外的亲戚,经常给他寄钱,同村的人作证,银行的人验明钞票真伪,三人联袂,配合默契,丝丝相扣,其动作之逼真,言语之到位,表情之丰富,比之年年春晚上的冯巩,蔡明,潘矮子之流 ,不知要精彩多少倍,高手在民间,一点不错。那位大嫂一听被骗,这张花花绿绿的钱分文不值,悲从中来,嚎啕大哭,“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化作倾盆雨”,这一路上就没停下,先是哭哭啼啼,后是咬牙切齿,不断用最恶毒的语言逐一问候这三个人的十八代祖宗,聒噪得让人心烦,我对其很有些不屑一顾,即便天上掉馅饼也未必会砸到你这种愚蠢的人身上,活该如此。

第一次碰到路霸是在去菏泽的路上,好像是到了郓城的一个镇上,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左右,我们乘坐的客车在一个饭店门口被几个彪形大汉拦下,让我们统统下车,赶牲口一样往饭店里赶,强行让你就餐,有不想下车的磨叽了几句,被大汉一脚踢过去,最后还是乖乖的下来了,郓城这地方经济落后,交通不便,但民风彪悍,自古以来就是出好汉的地方,当年水泊梁山一百零单八将,光郓城就出了七十二个,他们的后代血液里流淌着祖宗的基因,好勇斗狠,从小熟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而且相比前辈们的强取豪夺,已经文明了许多,就是让你们去吃饭,又没舞枪弄棒,只不过动作粗暴了些,价格昂贵了点罢了,但从法律上来讲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一下车就拉着张斌往厕所跑,到了那里一看只有两个蹲位,我俩当即脱下裤子,一人一个,先站住再说。过了一会,陆续有人进来,有老江湖也想这么做来逃避吃饭,看实在没坑了,悻悻地走了,也有真内急的,锅着腰,提着裤子进来,看我们俩的目光里带着三分急切,七分祈求,我把脸扭向一边,假装在欣赏墙壁上的春宫画,根本不看他。那时的公厕不乏民间美术家,画面只有一个,就是男女的生殖器媾和在一起,画的好的的确逼真,有艺术美感,画的不好的就只有几根粗糙的线条,只能靠想象来补充了。有人还在旁边赋诗一首“人在人上,肉在肉中,上下互动,其乐无穷”,言语粗鄙,我当时都是用批判的眼光来看的,剔除其糟粕,欣赏其精华。那位内急的见我们俩老僧入定一般,也没了办法,惶惶的走了。

又过了一会,一位彪形大汉进来,见我们俩蹲在那里,两眼望天,不耐烦的催促道“你俩快点”,我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龇牙咧嘴,大汉本来还想等我们几分钟,实在忍受不了厕所里的气味,最后还是捏着鼻子走了,我和张斌撅着屁股,在那里蹲了足足有二十分钟,一开始臭味刺鼻,艰于呼吸,后来也觉不出臭来了,就觉得腿不是自己的了,麻得没有知觉,等我们俩挪扎着艰难起身来到外面,陆续有人从饭店里出来了,一个个愁眉苦脸,苦大仇深,大倒苦水,“十五块钱,就给两个馒头,一碗菜汤,还不如孙二娘的包子铺哪”,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十五块钱可以买一瓶兰陵大曲,外加一盘酸辣土豆丝,一碟花生米,听到这里,我和张斌都有些得意,虽然腿麻了些,身上被熏臭了些,但一下子省出两顿酒钱来,想想还是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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