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您在天堂还好吗？

昨晚，我居然梦见了去世四十多年的家家，她小脚，头发花白，高高的个子，穿一身黑色的衣裳，佝偻着身子在她老屋里灶台上炒菜做饭。

家家是我的外婆，我们武汉人把外婆称家家，把外公叫家公，家公在我未出生时就去世了。这些年，家家在我脑海里几乎淡忘，她是怎么突然出现在我的梦里，难道她在天堂里过得不好吗？难道她还在眷恋她唯一的女儿和她抚养成人的侄孙吗？告诉您，远在天国的家家，您的女儿润年润月巳一百岁了，仍生活在世上，健健康康，您收养的侄孙巳三世同堂，全家幸福美满。

家家是个孤寡老人，她心地善良，胸襟豁达，秉性直爽，一生饱受苦难，值得我去思念。

小时候，我最喜欢和母亲一道到外婆家，尤其是逄年过节，清早出门，翻越鸽子山，走三十多里羊肠小道，直到中午才到达。一进家门，家家总喜欢抱着我，摸摸头，拍打身上的灰尘，为我洗手、洗脸，然后，到厨房里做好菜好饭绐我吃。晚上睡觉时，家家披件衣服，靠在床头上，给我讲天仙配、常娥奔月、牛郎织女的故事，听着听着，我却进入了梦乡，半夜醒来时，还听见家家在低声哼唱《三世仇》、《四下河南》、《荞麦馍赶寿》等传统楚剧，每次到外婆家去，总是要住上一两个晚上，第二天，家家不是杀自家养的土鸡，就是早早起床，到食品所站队买肉，给我做最爱吃的香喷喷的红烧肉。

家家小时候家里穷，十三、四岁就到外公家做童养媳，外公家是渔民，一年四季在鲁湖里打鱼。家家结婚后，一共生了11个孩子，由于旧社会医疗条件差，10个孩子都夭折了，就剩我母亲一个女儿，家公、家家把母亲视为掌上明珠，对她百般呵护，宠爱有加，只要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我母亲，平时，蒸一个鸡蛋，老人们是舍不得喝一口的。小时候，母亲娇生惯养，十三、四岁的大姑娘，还坐在家公的肩头上看戏，家公、家家含辛如苦，直到把母亲抚养成人。

母亲出嫁后，家公不到几年就去世了，剩下家家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解放后，家家分得了田地和房屋，再也不风里来雨里去到湖里打鱼，过着那漂泊不定的日子。1957年，远房的一个侄孙，6岁时成了孤儿，当时，家家巳七十开外，正在生产队吃五保，她硬是把他抱回家，送他读书，把他抚养长大。1969年8月，家家因病去世，享年86岁。家家走后，表哥刚满十八岁，还末成家立业，次年，表哥将家家遗留下来的老宅拆掉，重新盖起了新瓦房，之后，结婚生子。(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父母生育我们四个孩子，我是老幺。父亲在我未出生时就得了一场大病，一年四季不能干重农活，全靠母亲一个人支撑这个家。那时候，家家常常到我们家栽田、割谷，并将自己节省下来的粮食送到我家，帮助我家度过难关。

一九五九年，正遇三年自然灾害，我却呱呱坠地，全国不知饿死了多少人，大人没有吃的，哪有奶水哺育婴儿？这时，家家又出现了，她拄根拐杖，拎个竹篮，裹着她那三寸小脚，隔三差五地送来红糖、鸡蛋、荞麦面。母亲奶水不够，家家就喂红糖水，长到两三个月后，开始吃家家送来的糯米粉，用开水调成羹，一勺一勺地喂。糯米粉，就是先将糯米炒熟，然后用石磨磨成粉末，相当于现时的婴儿米粉。小时候，我是吃着家家的糯米粉长大的。 

我长大了，家家却慢慢变老。听表哥说，家家吃上五保后，一直帮助生产队赶牲口，农忙时扯秧，捆稻把，从不要报酬，要是谁家的猪、牛、羊糟蹋了的粮食，她当面训斥，不给人留情面；谁家有大凡小事，她都乐意帮忙，还替别人看门，喂鸡、喂猪、放牛，照看孩子；谁家婆媳之间、父子之间发生矛盾，她都前去调解，人们对待家家胜过对待自己的亲生父母，都很敬重她。

家家，您太伟大了，难怪我在梦中梦见您。

清明节到了，家家，我会去坟头看您的，祝您在天堂里一切安好，直到永远……

二0一六年四月四日《江夏报》四版“梁子湖”副刊上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