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女贞墙那边

05-08 作者:菡萏

小叶女贞墙那边

黄大荣

她不会来了,这是用不着怀疑的事情;可我为

什么还是来了,而且呆呆地坐在这儿?是迷恋这涟

漪微泛的湖光,朦朦胧胧的月色,这发散着浅浅的

清甜的小叶女贞树?还是这张曲线别致、坐得很舒(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适的矮脚长靠椅?

夕阳渐渐隐去,暮霭悄悄地走拢来,眼前涌金

叠翠的湖水,泛起了青白的反光。嫩绿的柳丝,化

作了黛色的纱幕。淀湖公园早已没有了游人的踪

影。一对对情侣也早已在这片曲折迂回的小叶女贞

墙下,那一张张靠椅上坐下来,继续他们似乎永远

也谈不尽的情话。月牙儿似在为他们祝福,又似乎

照顾他们的羞怯,不时隐去,隐没在浮云之中。湖

面掠过来的夜风,叫我禁不住起了一阵寒噤。我还

坐在这儿做什么?独饮这凄冷的寂寞?回味那爱情

的幻影?还是尽力平静下心来,清理“剪不断,理

还乱”的思绪?

她一定不会再来的了。我不想看表,不想知道

现在已是什么时辰,不愿意承认我对自己迟来的爱

情怀着什么依恋,那是不能算作爱情的。然而,她

毕竟是第一次与我幽会的女性,我在她面前,第一

次感到异样的羞涩,拘谨,第一次想把我的过去、

现在和将来,那么认真地倾诉给她……有什么羞于

出口的呢?她给了我温暖的柔情,特殊的幸福感,

当然,这是在昨夜的交谈之前,我们见面、握手、

寒暄的时候……她的确很美,体态轻盈,又很会打

扮,时髦但不华丽,华丽过份会显得俗气的——巴

尔扎克笔下的吕西安初入巴黎时就不懂得这一点。

她发型很俏皮,如果以为谁烫了发都会变美那是不

对的,只有她才合适:稍稍披齐肩头的卷曲的小花,

上部是两三道极为自然的波浪;我想,她那秀发一

定是极柔软的……她的声音,象电子琴一样悦耳,

新鲜,还有,她笑得多好看,多甜,快活的眼睛,

在微茫的夜色里,象夜明珠闪亮……啊,怎么回事?

今天早晨,不,刚才,我不是发誓忘了她么?我不

是很痛快也很成功地说服了自己,这不是爱情,这

仅仅只是对异性的一种神秘感,一种早已化为泡影

的乌托邦么?

我不能承认,像同事们开玩笑说的,我是不懂

爱情的人。也许我貌不惊人,缺乏潇洒的风度,除

了编辑地方小报,写点小说,读读书,别无嗜好,

也别无所长,不会打球下棋,不会跳舞,更不擅交

际……偶尔听听音乐,那也只是想从中体验丰富的

情感……性格的沉静,爱好的单一,未必也会铸成

一个人爱情的悲剧?

我信守“有所为必有所不为”的辩证法。人的

精力、时间是有限的。我沉迷于工作和文学事业,把

恋爱生活安排得晚一些,应当说是有得有失的。多

年来,我象一头自知先天不足的小牛犊,拚命地吮

汲人类文明的乳汁。大脑变得比较的充实了,知人

论世不再那么简单、幼稚。我热爱生活,从不放过

一次下厂下乡的机会,去感受新鲜的气息。很多通

讯员、作者是我的朋友,我们在一起谈新闻,谈文

学,淡人生,也谈爱情……为什么还是有人说我

“太死板”,“不合时尚”?理解人不容易,为人所

理解也不容易啊!

公园里真静。湖水浪拍驳岸,哗哗的响。月牙

儿时隐时现,变换着万叠水波的色彩。夜风送来对

岸梅林醉人的芳香和湖水清凉湿润的气息。通向这

片回字形小叶女贞墙的鹅卵石小径上,夹道的浓荫

里,太阳灯柔和的乳色的清辉投下了一个个边沿模

糊的亮圆。这亮圆上,偶尔映出一两对晚来的情侣

的身影。我没有望他们。他和她的喁喁私语,使我

觉得孤寂。他们是幸福的。莫非我才三十岁,就告

别了爱情的幸福?……是啊,为了事业,安徒生、

莫泊桑终身没有婚娶,也许我也……然而,安徒生

不是经历过诀别爱情的痛苦?莫泊桑因为无法补偿

一位女工美好的情感,不也有过深深的遗憾和悔恨?

难道不是白朗宁的爱情,呼唤巴勒特瘫痪的双腿神

话般地站立起来,扑向窗外的大自然,创造了她不

朽的十四行诗集?文学史上代表历史进步的作家,

哪一个是禁欲主义者?……我想找一个事业上的伙

伴、能够相互理解的知音,要求太高了?太不实际?

近年来,热心与我介绍对象的人,显然是很少了……

那么,她怎么同意与我幽会的呢?真奇怪,我竟会想

到这么一个再明白不过的怪问题!

“……听我大姐说,你是报社最硬的笔杆子,

小说也写得不错,我是个小说迷,很高兴和你认

识……”她落落大方,快活的眼神毫不躲闪。我浑身

既紧张又舒畅,傻笑着,笑得有几分陶醉……我问

她读过我的小说没有,她嘻嘻一笑,似乎点了点

头。我开始向她介绍我的写作情况,生活素材的来

源,构思,人物,我的生活发现……我还引证辛格

的话说,作家“必须相信,或者至少自认为,只有他

才写得出这个故事或者这部小说”,他才会动笔去

写。我甚至谈到了某一细节的提炼,某一微妙心理

的体验和捕捉……象往常一样,我又进入了那种

境界,回味创作甘苦、探究文章得失的入迷的境

界……

她呢,轻声地打了个呵欠!不知是出于礼貌还

是不致破坏她的美丽容颜,张嘴时显得很有节制。

我想,她下了白班又学习了一点多钟,匆匆回家吃

饭又匆匆赶来赴约,人一定倦了,忙问她累不累,累

了,少坐一会儿就送她回家休息,免得影响明天——,

她不等我说完就笑了,笑得那样怪,又那样美:眼帘

轻轻地耷下,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眯缝的眼睛——多好

看的曲线!秀美的长眉高高挑起,嘴唇又抿得那样的

紧……我偷眼看着她,但却不敢将目光久留……

“听大姐说,你很勤快,经常开夜车,要注意休

息哟,……稿费不少吧?”记得很清楚,她说这句话

时,我觉得有点唐突,有些不自在。大概是文学熏

陶的效应吧,小说家们总是鄙视金钱的,似乎金钱

是对纯真爱情的亵渎……

不过,她的笑,驱走了蒙在我心上的短暂的阴

影。月光下,她笑得真漂亮,面孔那么娇嫩,细腻,

洁净;眸子那么灵活,乌黑,晶亮……我转念道,

经济收支对自己的爱人开诚布公,也是应当的——

从我们握手的那一刻起,我就沉浸在爱情的幸福幻

梦之中了!我于是告诉她,国家目前有困难,稿酬

不高,算是对精神劳动的一种鼓励吧。我说了稿费

收入最精确的数字,这还是我们报社的收发员,她

的大姐,我们的介绍人热心地为我统计的。

“我不想用稿费来改善生活,”我说,望着她笑

了,“我烟酒不沾,也没有口福,不希罕好吃的;穿衣

服嘛,整洁、暖和就行了。我想买一批书,最近出

版供应的情况比较好,我怕错过了机会。前不久买

了一部《辞海》,花了四十多元钱。”

她偏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父亲是教文学的,家里藏书本来也不少,他

去世的时候,我和弟妹们年纪还小,不懂事,妈妈

把一部分书送给了图书馆,更多的却当‘四旧’烧掉

了……另外,我经常出差,采访,有时还得靠稿费

贴补一下……”

她挪了挪身子,两只小手插向颈后,拢住披散

的秀发,娴熟地自然地抖动了几下,靠在椅背上。

修长的双腿同时随便地舒伸开来。我敏感地觉得自

己说得太琐细,在不应停顿的地方,嘎然中止了我

的“开诚布公”。我看着她……

她又是轻轻一笑。不过,这不再是小说中描写

的“莞尔一笑”、“嫣然一笑”或是“妩媚地一笑”了。

我们彼此都觉得应当找一点另外的话题,轻松

的话题。我不敢再偷偷看她,望着在夜空云层里浮

游的月牙儿,我想领略一下良辰美景的意境,变换

一下莫名的不安、沉郁的心绪。不知怎么的,月色

也好,湖光也好,树影花香也好,抓不住我的心。

闭闭眼睛再睁开时,夜色中的景物竟都成了茫茫然

的模糊一片……一辆红色的通道公共汽车在行驶。

一位陌生少女的倩影。她发育正好成熟,身段优美、

健壮.精致的五官,几乎寻不见一点儿缺陷,沉静

中蕴含着机敏、倔强的性格美。我眼睛一亮,很是

惊喜,这正是我酝酿的一篇小说中,女主人公绝好

的肖像……“妈的!”她突然地将头一摆,瞪住了

一位不慎碰了她一下的农民模样的乘客!我好似一下

子跌进了冰窖……我们正在沉默的当儿,这幻觉的闪

现,不是个好兆头……

“那么,你今年不能多写几篇么?”仍然是她先

开了口,我似乎注定了只有被盘问的命运。但这毕

竟是我乐于一谈的。

我说:“写过几篇之后,读者有一些反映,既有

鼓励也有批评,我想总结一下;我今年的计划,主

要是学习,找一个生活基地,蹲下去,争取写一两

篇比较扎实的新颖的作品。不过,报纸要由每周两

刊改成隔日刊,工作忙,还不知道报社领导怎么样

安排……”

她听着,把放在椅子上的小拎包搁到了腿上。

“当个作家,当然也够意思的;不过,听我大

姐说,耍笔杆子的,多少都要担点儿风险……你不

能写点别的什么——”

我望着她,这一次她没有笑,也没有把话说

完。

她究竟劝我写点什么别的呢?大概她也没有能

力说清楚吧。想到这儿,只觉得扫兴。尽管她的话

象点燃了导火索,积蓄在心中的万语千言时时想要

爆发,很快地,热情又熄灭了。

我们无聊地呆坐了一会儿,她说要去赶一场电

影《人证》,既没有说有票与我同去,也没有要我送

她一程的意思。我们没有第二次握手,也没有约定

再会面的时间……

她走了,在那幽暗的林间小径上。她的步态,

很有些高贵的风度,挽在手上的小拎包,甩得那样

洒脱,镀铬的开口白亮白亮的,一闪一闪。望着她

远去的背影,我心里蓦然生起了一个可怕的疑问:

我们的会晤是谈恋爱么?……

……她不会来了,不会来的。而且,我是在等

着她么?夜风更凉了,看一眼波光粼粼的湖水,也

觉得发冷。空着的半边靠椅上,早已生了一层细细

的、冰凉的、湿漉漉的夜露。我还坐在这儿做什

么?

…………

“啊。这儿真安静!来,坐一会儿吧!”

小叶女贞墙那面,透过来了快活的男中音。

“嗳——,有露水,你呀……让我先擦一擦。”

这是柔和、甜美而又稳沉的女声。啊,一对晚

来的情侣!身后,小叶女贞墙那边,即刻有一片悉

悉索索的声响……我是不是应该离开这儿,避免听

壁脚的嫌疑?女贞树墙是一堵隔音墙就好了,让我

再安静地坐一会儿……也许,他和她会把谈话声尽

可能地压低的

……

“上次给你的《安娜?卡列尼娜》,看过了?”

“没有。我不喜欢看外国小说,人名老长老长

的,记不住,”小伙子的回答,惹得姑娘轻声一笑。

“不过,昨天我看了电影,内部放映的。我给你打

过电话,你们厂的话务员说,当班时间不给找人。”

“知道。影片是聂米罗维奇一丹钦柯导演的?”

姑娘问。

“名字老长的,记不住。丹钦柯是谁?”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忠实朋友,艺术上长期的

合作者。”姑娘从容地说,“他俩的第一次历史性会

见,从午后二点钟,一直谈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十

八个小时。他们互相考问,揣摸对方的性格气质,

探究对方的艺术素养和见解,……结果,对文学问

题,斯坦尼甘心屈服于丹钦柯的权威;艺术方面呢,

丹钦柯承认了斯坦尼的否决权……”

夜色浓最的公园里,万籁俱寂,姑娘娓娓动听

的声音,把我吸引住了。艺术大师们的轶事我是熟

悉的,我的心为什么这样不平静?

……

“他们俩现在在哪里?”

“你也想考问考问我?象他们初次见面那样?”

“哪儿话!我当真不知道。”

小伙子的语气那么恳切、爽直,连我也相信了

他是“当真不知道”。可是,姑娘怎么不说话了?她

不敢相信,还是不愿意相信?还是正在审视他憨厚

的笑脸?……我的眼前出现了小叶女贞墙那面的幻

景:姑娘眉心微锁,深邃的眼睛流露出淡淡的隐忧;

而他,是那么认真地充满爱恋之情地望着她……突

然,我产生了想要证实这幻觉的欲望……我还坐在

这儿做什么?一种道义上的自责提醒我,他和她的

谈话,一旦超出文学艺术的范围,我决计是要走开

的,悄悄地走开。

……

“喂,”

“嗯?”

轻轻的呼唤声。轻轻的应答声。我觉得面热,

心在悸动,可怎么也挪不动身子……

“你刚才说的斯……斯什么?他是谁?”

他的天真、直率的发问,平添了我的不安……

“是你的老师!”

我吃了一惊。但愿她的回答,纯粹是友谊的玩

笑。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斯一坦一尼一……三个‘斯’字,记住了!”

小伙子很乐,姑娘似乎也笑了。我也舒了一口

气。

“他是很有成就的戏剧表演家,导演,理论家。

文化革命中批了他的理论体系,他的著作也成了禁

书。他对青年们说过,你们应该把人类一切美好的

思想和动机带进艺术的圣殿,在门槛上就抖掉琐屑

生活的灰尘和污泥。他的书写得很生动,有文采,

好读,你现在进了文工团,更应该看一看。”

“嗯,好。你有他写的书?”

“给你带来了。你呀,不要以为自己外形好,普

通话也讲得可以,又有点摹仿能力,就……”

“嘻嘻,你买这书做什么?你又不——”

“因为你……你是话剧演员……”

小伙子笑了。那是开心的笑,发自肺腑的笑,

幸福的笑。是这笑声淹没了她羞怯的轻笑?她在

“你”的后面,为什么犹疑了,似乎又生出了另外

的复杂感情?他会不会冲动地去拥抱那位情感丰富

的姑娘?接下去的场面,是浓情蜜意的接吻,还是

可怕的难堪呢?……我一定得走开去了……

“你呀,不爱学习,又太不懂得人家的心!”

谢天谢地,一切都没有发生!姑娘的声调里,

没有娇嗔,深沉稳碴之中,含有痛惜和责备。他又

是一笑,憨厚中兼有一点顽皮的笑,乞求谅解的

笑。凭这笑声我敢说,他并未体味到她这句话里丰

富的蕴藏和实际的份量。然而,这句话竞如此强烈

地震撼了我的心灵!这似乎是一个契机,一种既叫

人快慰又叫人害羞的发现……我觉得不安,由于心

灵的沟通引起的甜丝丝的不安……我小心翼翼地站

了起来,却并没有挪动双腿,不仅仅是怕惊扰了他

们,我的要走的决心,动摇了……

“接受你的批评,好吧?……”

姑娘没有答理。我幻象中的她,在凝眸沉

思……

“你笑一笑,好吗?我很喜欢看——”

“别闹。你笑吧,我这会儿可是笑不出来。”

“好,现在就向你学习,向你请教!”

我相信他是诚实地变得神情认真起来。我好象

看见,她慢慢地抬起那双美丽深沉的眼睛,正视着

他的燃烧着炽热的爱和希望的眼睛。我心里顿然

涌出一种同情,一种感动,一种期望和祝福……我

几乎忘记了在小叶女贞墙这边,存在我自己……

“嗯,你说,安娜为什‘么自杀?”

“我要你先告诉我。”

“嘻嘻,好吧!……安娜离开了自己的丈夫,

(她提醒他:“卡列宁,”)又爱上了别人,(她又提醒

他:“渥伦斯基,”)这个人也不爱她了,她觉得自己

走投无路了!”

我分明看见了她,她的眼睛,她的心。她多么

想听他讲下去,像她希望的那样讲下去!然而,他

确实是讲完了!我真希望有一条无形的线,把我的

中枢神经连向他的大脑,我愿意把我的储存知识

的大脑,即刻让给他!为着不叫她失望,伤心,为

着从她眼睛里看到欢笑,为着她能拥抱完美的幸

福……

“这么说,她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嗯?嗯。”

“安娜的悲剧仅仅是她个人的性格悲剧?”

“你说什么……”

……姑娘再也没有说什么。我的手心沁出了

细细的汗粒。他失败了,在生活和爱情的考场上

失败了。我对他产生了深深的怜悯,然而,更叫

我怜悯的,竟是那位姑娘……

“夜深了。我有些冷,回去吧。”她说。

空气在颤动,由于她的一声长吁。但是,她的

这声长吁,不是由耳膜、神经给予我的生理感应,

我的心听见了她的心。

小叶女贞墙那面,又是一片悉悉索索的声响。

猛然之间,我感到沉重的压抑,不敢有丝毫的动弹,

大气也不敢出,眼睛怅惘地望着破云而出的月牙儿,

直到两双皮鞋敲击鹅卵石路面的单调的橐橐声,完

全消逝在幽暗的静极了的春夜里。

夜露沾湿了我的衣裳,我的头发。我审慎地估

量我的过失,幻象和声响在脑海里一一闪过。我并

没有打探恋爱者隐私的低级趣味、无聊心理,也确

乎没有听见超出一般常情的谈话。我终于得到了某

种程度的解脱,宽慰了许多。然而,随着这种情绪

的沉陷,消逝,另一种感情却是不可遏止地从心的

泉眼涌流出来,在全身奔突起来了。

一连串的问号,竟都在幻象中见过的、不知名

姓的姑娘身边飞舞……也许,在这座江南小城,茫

茫人海之中,我和她曾经擦肩而过,还会接踵而行,

甚至在书店里,在图书馆,在科技讲演会上,在剧

院门前,彼此曾对视过那么一两秒钟,但我们却互

不相识;她和我彼此都不知道,就在这小叶女贞墙

两面,很偶然地发生过心灵的感应,交流,心灵的

沟通!也许,我的种种复杂微妙的情感的激动,进

发,闪现,只能作为人生美好的记忆,永远珍藏在

我的心底。我和她的心,曾经这样的近,但毕竟又

是那样的远……

我步履沉重地绕过小叶女贞墙,来到那一面。

人去境空,一张张长椅静静地、冷落地躺在浅浅的

草坪上。我徘徊在她曾坐过的那张椅子四周,茫然

地似要寻找什么。寻找着希望?寻找着知音?然

而,她毕竟什么也没有留下,连一方手帕,一本小

书,或是一小块纸片……

我终于踏上了归家的路。月色很好,清淡如水,

路灯光也似乎分外的亮了,四周是出奇的静,夜风

吹拂的湖面上,偶尔传来三两下清脆的鱼跳声……

也许,爱情的来临,难以预料它的时间?是的,爱

情不是人生的苦酒,心灵相通的爱情,是成就事业

的可宝贵的动力,最富有诗意的欢乐。真正的爱

情是存在的,存在于现实,也存在于人的意想之

中……是的,高尚的心灵的沟通,不正是有赖于高度

的文化教养、高尚的道德水准么?……当然,爱情

不能指望上天的恩赐、纯粹的机缘和第三人的力量,

她应该到生活中去寻找,去发现,去耕耘收获,正

象生活中一切的诗,一切的文学,一切的美,一切

的光明那样……

1980.3.作于沙市

(载1980年2期《小说选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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