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镜夕阳“提篮桥”

06-20 作者:海上遥远

提篮桥位于上海的东区,曾经是个连接杨浦与虹口两区,熙熙嚷嚷的商业副中心。我原先就居住在提篮桥,是在提篮桥出生长大,娶妻生子的。在提篮桥渡过了我四十多年的人生时光。是提篮桥给了我久久的市井记忆、浓浓的情感烙印、与深深的人生感慨。

据说这里曾经真的有座提篮桥,在我出生之前的很久很久,河道早就被填没,提篮桥也早就拆除了。这里原属提篮桥区,1960年代划入虹口区之后,提篮桥只是几个街区模糊的称呼了。

这里有座“上海市监狱”,为亚州第一监狱,沪上人称“外国牢监”。“文革”之前,大门口的牌子还是由陈毅市长手书的。长久以来“提篮桥”几乎就成了那个监狱的代名词了。

在提篮桥,昆明路与海门路的丁字路口,有个千年古刹,那就是烟香袅袅的下海庙。记得当年,其左边曾经是唐山路地段医院,右边曾经是是昆明路第二小学,从地段医院的窗户和小学操场的栅栏,就可一目了然地看到,下海庙的大殿几乎近在咫尺。从而天然地形成了书声与经声交相汇吟,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奇特景观。

当年提篮桥从海门路的长阳路口,到东大名路口,短短五百米的距离,就有两家电影院,一家戏院。其中大名电影院最老,因旧时沪上将电影称作影戏,而东大名路旧名又为百老汇路,故称之为“百老汇影戏院”。

从我记事起,在没有电视的年代,市民的娯乐主要靠电影。也可以这么说,是电影院伴随了我的成长,伴随了我的生活。以至到老,依旧还能清晰地记得五六十年代,在“大名”和“东海”两家电影院看过的许多国外的黑白方块片:(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英国片《冰海沉船》与《百万英鎊》、墨西哥片《生的权利》、意大利片《警察与小偷》、埃及片《山谷里的战斗》与《当我们年轻的时候》、法国片《塔曼果》与《飘亮的朋友》、印度片《流浪者》、波兰片《华沙一条街》、西德片《献给检察官的玫瑰花》、罗马尼亚片《多脑河之波》、苏联片《短剑》与《丹娘》、《侦察兵的功勋》与《列宁在十月》,以及后来的阿尔巴尼亚片《海岸风雷》等等,那些镜头的光影对我的启发很大,开始喜欢上黑白摄影,并摩仿电影里的自然光影,来拍摄生活照片。

说句心里话,当年虽然住在提篮桥,但我并不喜欢提篮桥。我不喜欢提篮桥石库门旧弄里的,那种南腔北调的吵杂,那些长舌妇们的叨叨,那股旧屋里难散的霉味,每逢夏天大雨就涨大水,既浸没了灶间的煤球炉子,又漂走了天井里的澡盆........

直到有一天,我搬出了提篮桥石库门的旧屋,住进了杨浦区的十几层高楼之后,方感生活之中丢失了太多的往日习俗、与旧弄情感,丢失了太多的吵杂、叨叨、霉味、澡盆,与煤球炉子.......,而正是这些当年不喜欢的东西,与生活的场景,反倒成为今天的梦境之中,那个最最挥之不去的、那个濛濛飘渺的、常常忆念中的,世外桃源。

今天偶然的路过提篮桥,北外滩的开发正如火如荼。在大名电影院的原址上,沿江的上海国际航运中心,已经崛起了幢幢的宏伟高楼,与浦东的陆家嘴国际金融中心,隔江相望,遥相辉映。

而提篮桥昔日的条条老屋旧弄:“凤生里”“辅庆里”“公平里”“同邨里”“熙华里”“公平坊”“芬安坊”.......,都已经统统拆除推平,不复存在。只能永远地留在我们这代老人的,记忆深处。只剩东长治路上的“华邨”和“茂海新邨”,门可罗雀,静静等待着最后的时光。

当年人头攒动的提篮桥街头,反倒变得冷清而宽畅。当年的那些捣蛋鬼,小伙伴,老同学,如今想必都已经白发苍苍了,却不知都已迁往他处何方?也许此时此刻,正在某地的某个楼里,正与子孙同堂,享受着暮年的天伦之乐吧。也许此时此刻,正在隔空遥望着提篮桥,回想着自己少年时种种的“恶作剧”,而偷偷地失笑呐......。

每次偶然的路过提篮桥,我都会记起当年街市的繁华与热闹。当夜色悄悄地来临,但晚霞尚未退去,大名电影院、东海电影院与东山戏院的霓虹灯,却已经早早地闪烁。而大名百货商店、大名食品商店、东风时装商店、提篮桥美发厅、提篮桥寄售商店、提篮桥绸布商店,与震东饭店、北京饭店、绿叶西餐社,家家都灯火辉煌,顾客盈门,高朋满座。

每次偶然的路过提篮桥,我都会抓住机会,情不自禁地拿起相机,去追摄提篮桥仅存的,那些旧街老屋,那些岁月沧桑。犹如去追摄提篮桥,在城市转型改造中的,那个涅槃凤凰。

题图:今日“提篮桥监狱”的高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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